“郁上将，圣雅殿下。”

老爷子周围的几乎都是数得出衔位的军官，即使心中不满，依旧表现出了该有的素质，面对上级行礼致意。

叶雉声不属于他们想见面的对象，也就不自讨没趣地走那套繁文缛节，简单应声之后低调穿过人群，来到了老爷子身边。

和众人想象的不一样，这位三皇子并不像之前那个那般摆架子傲慢。

但那几乎无视的态度也令人十分不爽。

“圣雅殿下，近来时刻特殊，为了您的自身安全，您还是不要随意外出比较好。”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提醒道，“以及今日做测试训练的人员均为军部士兵，测试比较激烈容易造成碎屑飞溅，您如果要观测数据的话，可以移步监控室。”

“我知道的，多谢提醒。”叶雉声没仔细看那人是谁，注意力早就集中在了光屏上的数据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超高的爆发数据和奇低的承伤转化应证了他的猜想，不过显然，目前的数据还突破不了能引起质变的那个临界点。

光是这些经验不足的士兵的话，对精神力在战场上的控制并不稳定，输出差异过大，也容易造成数据上的波动。

但这些波动也正是老爷子需要的，因为经验老到的士兵不会在战场上消耗不必要的精神力，波动数据的最高峰完全不可能超过临界值。

需要找一些……输出不太稳定，但是精神力充沛的人，最好是情绪控制不到位比较容易冲动的，最有可能碰撞出老爷子想要的效果。

叶雉声在光屏上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个？”

对于自家徒弟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意图，老爷子很欣慰，拍了拍叶雉声的肩：“你来吧！老头我要吃饭去了。”

“吃饭？”叶雉声看了一眼时间，还没来得及开口，老爷子扛着C77当场消失。

叶雉声：“……”

他只好找到管事：“麻烦您控制一下师父这餐的营养比例，以及不要给他一滴酒。”

不按时吃饭就要接受惩罚。喝酒？一滴都不要想！

“好的。”管事的拿着圣旨离开，背脊都挺得更直了。

看来在M3622少不了和老爷子斗智斗勇失败。

叶雉声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后报出了一串人名。

“今天下午做测试的人暂定就这些吧。”他把分组名单投屏出去，然后再老爷子惯用的杂物盒里找出来一瓶金冥玉，注入了少许的精神力。

“恢复精神力请用这些金冥玉，另外……”叶雉声想了想，“第二场的测试者，败方需要领取一定的惩罚，你们的惩罚措施一般是什么？”

他回头询问，发现其他人全都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根本没人搭话。

倒是郁止站过来解围，不过他这标准是二十几年前战场一线的，自然比这些士兵们现在接触的要严格许多。

那几个被点名的脸都快黑成了锅底。

这个小孔雀精在发号施令个什么啊？他懂机甲吗？凭什么罚他们！

但现场又有郁止在，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面对皇室他们还能嘲讽几句，面对顶顶顶头上司，只能服从命令。

这是最最基本的课程。

但是谁甘心听那个门外汉的话啊！

“怎么，有人不服？”叶雉声看他们的眼神都要吃人了，继续火上浇油，“不服就故意输，我下的命令，你们违抗也没事。”

说话间还轻笑了声，直接把几个人的愤怒激发到了顶峰。

故意认输？！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叶雉声观察着几人的状态，果然激怒比奖励更能带动一个人的情绪，最好等下把机甲当作他来攻击。

要是精神力输出不够，今天这一天的实测数据都是浪费的。

这几个人已经连叶雉声递出去的金冥玉都不要了，宁可使用自己的药剂恢复精神力。

叶雉声没强求，趁热打铁去把场上的机甲给检测修复了，别等下情绪平静下去，就没什么突破价值了。

他调试机甲的手法很快，打开面板数据连接分析，随后进行简单的调试，甚至没有复试微调等任何结果，就直接结束了调试。

“按你们的实力，应该弄不坏，凑合用吧。”

那六个人：“……”

这小子！

他们就破坏给你看！

可惜战斗用的机甲只有一对，六个人要分三组上场。

经历了大半天实战的机甲外表早就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模样的。

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竟然敢嘲笑他们？！

一旁的几位高级士官已经看出这几人都失去理智了，出声提醒他们注意些安全，不要太冲动伤害了队友。

可惜几个人已经听不进去了。

比斗开始。

叶雉声走到仪器这边，对一旁的郁止拍了拍，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男人微微倾身，叶雉声凑到人耳边：“随便说两句悄悄话，气他们一下。”

郁止：“……”

“你快把他们都气炸了。”

“等会儿有用，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在这边咬耳朵，根本没在意战场上的人战斗有多精彩，把剩下两个观战的气得眼睛都瞪红了。

等下就全力输出，让你看看轻视人的代价！

第一组比斗以其中一人精神力耗尽结束，叶雉声看了看面板数据，经过判断不用经过调试更换，直接让第二组上场。

这种忽视人命的行为引来了更多人的不满，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机甲能够承受的战斗损耗有限，不经调试就继续第二轮战斗，严重的甚至会引起机甲的自爆！

“圣雅殿下，您这样做实在有点视士兵们的安全不顾了。”

“放心，这些实验用的机甲内置的都是最高级别的防护罩，就算机甲发生自爆也不会伤及操作者。”

叶雉声一心都扑在数据上，根本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令人震撼。

他说的这种防护罩并不是没有，例如各大学校进行实测时的学生应激防护罩，就是目前防护罩的最高级别，能够在各种极端恶劣的情况下保护学生至救援结束。

但这并不包括在爆炸内核中还能毫发无损的级别，光是燃烧时产生的热量就足够将人在防护罩中闷熟了。

郁止轻轻往桌面上敲了敲，提示小家伙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叶雉声：“……”

不好意思，有点忘记亚历克斯帝国的机甲水平很烂这件事了。

第二组的战斗显然比第一组要激烈很多，双方都是按着最大限度进行输出，那本就不堪重负的机甲终于在一次夹杂着精神力冲击的进攻中彻底报废。

安全模式启动，双方机甲同时进入抱死模式，通通无法进行任何动作。操作仓分离，对操作人员进行生命保护。

叶雉声带着数据匣子就跳下了实战场，甚至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报废机甲的控制面板，将数据复刻进去。

机甲遭受严重损坏之后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子，更可怕的情况是，因为最后一击造成的机甲变形，操作仓卡在了机甲里弹不出来。

叶雉声确定完链接传输稳定之后，还抽空跳到了机甲上把操作仓踢了出来。

这娴熟到没人回过神就完成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操作仓里的人因为受到了精神波动的冲击暂时清醒不过来，随着舱室滚动差点吐出来。

“都别下来，这下面危险！”叶雉声连接着广播下令道，随后踩着最后的时间将数据匣子拔了下来。

爆炸产生的热浪即便隔着巨大的战斗场地也将战场周围的人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人们竟然都想不出到底是两个机甲操作员的死亡更严重，还是三皇子把自己作死的事情更严重。

“郁、郁上将……”一旁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失真，“圣、圣雅殿下他……”

“他没事。”

“嗯，我没事。”浓烈到能见度不足五米的白烟中，一个身影灵巧地翻了上来。

空气净化装置启动之后的呜呜声飘荡在整个场地中，即便四周全是白烟，叶雉声也准确找到了数据分析设备，将带回来的数据连接，保存到数据库。

不过十多分钟之后，空气中的白烟就被回收干净了，战场上忙忙碌碌的小机器人们正进行着机甲的回收和战场的打扫。

而两个机甲操作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到了场地边缘，接受了小机器人们的基础治疗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懵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好像有人在近距离的机甲自爆中活了下来。

而且毫发无损。

而且……现在还在忙着进行数据处理。

现场的沉默震耳欲聋。

吃完饭过来溜达的老爷子悄不声儿地冒了出来，吓了其他人一大跳。

“乖孙，怎么样。”

“数据出来了，应该能做参考使用。”

“哎哟！不错嘛！走走走，我请大家吃饭。”

“聚餐也不能喝酒。”

老爷子又骂骂咧咧起来。

姜老爷子本来以为今天小徒弟不会来的，然而今天要做的事情会比较危险，早上开始就滴酒未沾，打算一口气把实验做完，午饭都没吃。

这小子呢！因为他推迟了两个小时吃饭，就把酒全给他没收了！

没收了！

肉吃着都不香了。

叶雉声整理完数据，起身让开，随后又和在学校里一样，做着打杂的活儿，把后续的工作全部接了过去。

其他脑袋机灵点儿的这才下去帮忙。

姜老爷子看着光屏上的数据，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哎呀哎呀了好几下，把郁止招呼了过去。

“喏，你把这个收着。”

最近基地里全都是军部安排的人员，老爷子也就没多说什么。

那些超出目前机甲水平的机甲老爷子也全都收了起来，每天就做些比较低级的实验打发打发时间。

但今天这个不同。

叶雉声整理完场地回来，老爷子就让他回去了。

好像真的就是过来打杂的。

但是看老爷子对叶雉声的态度，加上最近在这个基地里见识到的机甲水平。

就算再不服，也没有任何人表示出对叶雉声的丁点儿不尊重。

姜老先生一口一个乖孙，今后的军部还要使用人家提供的机甲，就算老爷子的“乖孙”是个混世魔王，其他人也不敢甩脸色。

毕竟接触过姜老爷子的人都知道，这人出了名了心血来潮，以及护短。

人家偏偏就入了老爷子的眼，还真不能惹老爷子不高兴。

不远处。

“唉，你说，怎么就有人命这么好呢？”

戴着眼镜的青年，也就是最开始提醒叶雉声不要胡乱走动的那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关节。

“谨言慎行。”

刚才抱怨那人就不乐意了：“说两句怎么了，那家伙走都走了，又听不见。”

此人翻了个白眼：“当初要不是因为他，你至于……算了不说了。”

看着满脸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好有，眼镜青年叹了口气。

这人名叫金·克伦威尔，是当年那群贵族拿着叶雉声实验用的TPX-6360稀释版本而造成精神力损伤的六十三人之一。

该药剂本身就是稀释版本，还被加进了食物里再次稀释，造成的伤害自然没有叶雉声受到的严重。

只是听力受损和晶状体变形，虽然经过治疗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眼睛依旧落下了病根，至今需要佩戴框架式眼镜。

除了生理上的损伤，克伦威尔的精神力也遭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害，部分的生理性病变让他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变成了常人的二十倍，这样的缺陷几乎没有再上战场的可能。

但在其他人都因为巨大的打击而堕落时，克伦威尔却站了起来，病还没好，就通过优秀的作战理论考取了文官资格，更是一步步爬上来，走到如今的少将副手的职位。

和其他文官不同，克伦威尔具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但不适合战斗了。他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足够清醒的头脑，即便身居文职，这样的头脑在战后指挥依旧让人们不得不信服。

由于其人品和实力，在军中还是十分受人尊敬的。

当然真心为他惋惜的人也很多，这也是佩吉少将的手下不少都对叶雉声这个人不太喜欢的原因。

即便有了澄清，受害者也不会因此痊愈。甚至，要不是那个小皇子去瞎配那么危险的药物，还没管理好，军部会遭受这么严重的损失吗？

不过是一群贵族和一个皇子之间的恩怨，凭什么要牵扯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呢？

面对其他人替自己的愤懑，克伦威尔已经疲于解释了。

人生会面临许多选择和危险，就算没有哪次精神力损伤，上战场依旧有可能造成其他伤害。

战场上精神力受损的士兵也不占少数，没必要因为这点问题就怨天尤人。

送人回来的佩吉少将看到自家副手若有所思的样子，把人叫到了一旁谈话。

“今天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克伦威尔用食指点了一下眼镜框：“您是指哪件？”

“咳。”佩吉少将也知道自己这个问法不地道，这不是他看得不一定有这位副手全面，想听听有没有自己看漏的地方嘛，干嘛这么戳穿他。

“就是……那个三皇子的事？”

“圣雅殿下的话，我个人认为，应该和传闻中有一定的差别。”

“怎么说。”

“这个测试场经过改造之后，落地距离加上栏杆高度为两米五，没接受过训练的人不说轻易翻身上来，跳下去不会受伤的概率很低。”

“这点我也发现了，那小子身手的确很灵活。”

“另外关于实验数据和机甲调试，虽然看不出深浅，但从他的使用熟练程度来说，今天下午的测验‘意外’，我认为是他故意设计的。”克伦威尔看着场地上忙碌的小机器人，语气平静，“您是否还记得，做这项测试的最开始，姜老先生有说过什么？”

佩吉少将一顿，回忆了下那些说着像是在聊天的话语，不太确定地用着疑问语气：“你指的是，随便折腾，最好能把机甲给他折腾坏了？”

“是。”克伦威尔的眼镜镜框散发着冷光，“但是我们花了一个上午外加一个中午的时间，虽然对外观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实际性能是基本上没出大问题的。”

“有没有可能，是还没积累到质变呢？”

“圣雅殿下仅仅通过数据就精准挑选出了今天上午所有操作者之中对机甲造成最大伤害的人，或许这非常简单，但是之后他运用心理战术激怒操作者，以及在机甲自爆之前做出判断保留数据甚至救下了一个人，您真认为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吗？”

即使那个操作仓里有防护系统，就那短短的几十秒里要是没人上去把人救出来，那个防护系统真的能保证操作者不受伤吗？

“所以你的意思，这位三皇子，不仅在机甲、实战上面经验丰富，甚至在心理学上也有一定造诣？”

“算是吧。”

“我很少见你对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佩吉少将说话很直白，克伦威尔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话自然不用拐弯抹角，况且这家伙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对于你的精神力受损这件事，你一点都不恨他？”

“首先，就算真的是他下的药，事情已经成为这样了，我恨他就能对我的病情造成改变吗？”

佩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