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忙到这个点？
叶雉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不大舒畅。
——
三个小时前。
星际监狱。
和其他罪犯不同，陆斯恩这一家子人全都是单独关押，互不见面。
每天就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吃喝拉撒，没有任何娱乐方式，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四周像是死亡般的寂静。
换做任何正常人都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待太长时间，还能保持精神不崩溃的。
随着心理防线的逐渐瓦解，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真相也一点点收录进了几人的供述之中。
而在他们将所有的罪行交代之后，终于被转移到了普通监区。
这样的精神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他们却在每日新闻里看到了那个让他们“一家”变成现在这个下场的人。
摘下了眼镜的叶雉声不再是原本记忆中那副骨瘦嶙峋沉默寡言的模样，昂贵的服饰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过分贵气，那种血液骨骼里流淌着的高雅让人很难看出，这位皇子殿下曾经经历过怎样黑暗的人生。
屏幕里的青年收拾得干净利落，打扮清爽，朝气却又不失稳重的模样完全和末土星那家子废物给他们发来的照片不一样。
不再阴郁自闭，不再死气沉沉，如同一束最为明亮的光。
监狱里的其他犯人天天都在看新闻，早就想见识见识这家子妄想鸠占鹊巢的人是副什么货色。
那照着当今皇子整容出来的脸看着可真是清秀啊，是不是可以……
陆斯恩本就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被那些下流的眼神刺痛，突然暴起，最终被合伙打伤，要不是管理出面及时，那被扯烂的衣服都不剩下。
因为受伤严重，不得不进行医治，这家人中陆斯恩受伤最重，他的“亲生父母”因为只是在旁边观望，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没有得到治疗。
果然不是亲手养大的，即使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呢？这两个人恐怕早就只把他当作赚钱的工具。
陆斯恩可太清楚了，女人一遍遍地给他灌输生恩大于养恩，每一笔花在他身上的钱都会让他知道。
或许一开始，陆斯恩还有过怨怼，尤其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天天变成另一个人。
女人也威胁过他，他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旦身份暴露，他纸醉金迷的生活将不复存在，父母也会锒铛入狱，下场只会连末等星球的乞丐都不如。
女人带他去看过那些乞丐，肮脏、残缺，恶心得让人想吐。
他不想变成那个模样。
他努力地学习，配合着女人的安排，他知道这场置换只有成功一条道路。
他开始给自己洗脑，自己才是帝国三皇子，那个废物不过是个赝品，很快就会变成肮脏的乞丐，死在那黄土漫天的末土星。
然而一切的怨怼都在他成为三皇子那天消失不见了。
虽然因为那个赝品的幸运，他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留学生活，那只该死的臭鸟也还没彻底崩坏。
啊！那只该死的鸟和它的主者一样令人恶心，根本不给他接触的机会，让他没法把它掐死在皇宫的某个角落。
还有那只跟在朱雀旁边早就该死的白虎，总是在威慑、恐吓他！但那样大又对他有敌意的猛兽，陆斯恩根本不敢私下靠近。
还有那只死鸟的那个该死的主人……
那个该死的赝品，即便他伪装成兄长的身份，向其他人下达了指令，那个赝品也没死在末土星，最后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回来！
不仅偷溜回中央星，还处处和他作对！好该死，好该死！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赝品掐死！为什么要把他养那么大！
陆斯恩憎恨起做出这个决定的女人，都怪那个女人太心软了！只有那个该死的赝品死了，他才能变成真正的三皇子啊！
不……不！他就是三皇子，他才是亚历克斯帝国的三皇子！
那一切原本就该属于他的！那个该死的赝品！
陆斯恩因着愤恨，从昏厥中苏醒过来。
星际监狱的条件比亚历克斯帝国的差不少，只有帝国不愿再承认，被撤去国际的重犯才会被关到这里。
就算当年的叶雉声，也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关在这里吃过苦。虽然直接流放末土星，并不会比在这里好到哪里去。
简陋的医治措施并没有减轻陆斯恩身体上的痛苦，反而因为那些庸医而变得雪上加霜。
不少星际监狱出狱的犯人，身上都会落下或多或少的病根，很多甚至还会残废。
陆斯恩不知道，星际监狱的典狱长就是曾经接受过朱雀治疗的人之一。
他今后的日子，只会比这更难熬。
要不是二皇子下了命令，不要把人折腾死了，得留下一条命把他偷走的这接近二十年的人生，把他们施加在叶雉声身上的痛苦全部加倍地体验一遍。
这家人恐怕早就因为“意外”离开了人世。
毕竟关到这里的人，早就不受任何帝国庇护了。
陆斯恩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中的恨意越发浓厚。
亚历克斯帝国并没有判处他流放，只需要带这个破地方待十多年。
十几年而已，对他们的寿命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这个仇……他是不可能不报的。
那个赝品都能活下来，他又哪里比他差？
“呵。”一声轻笑响起，陆斯恩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他坐起身，发现这人竟然是……
帝国二皇子。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没彻底死心啊。”二皇子的语气依旧和平日里对他说话时没什么两样，他都快有些恍惚了。
这个曾经把他当作亲弟弟般疼爱，任由他怎么任性，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二哥”，是不是真的……亲手将他送进来的人。
“你想说什么？皇室的权力再大，我现在也不是亚历克斯帝国的人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二皇子笑笑，“相反，我还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陆斯恩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
这个人……
“不然我弟弟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只用痛一下就了解了，多不划算。”
那簇刚刚燃起的火被铺天盖地冰雹砸下，飞速湮灭，并且再不可能燃烧半点火星。
陆斯恩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抬头，死死看向二皇子，说出的话仿佛从齿间挤压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啊。”二皇子浅笑，“从最开始。”
“怪不得……怪不得……”陆斯恩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没叫过我一声弟弟。”
“你不让我把名字改回去，不让我用圣雅的名号，不让我接触那只该死的鸟！”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他的语气有些崩溃。
“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戳穿我！为什么要让我在体验那样的生活……既然要让我陷入美梦，就不要把我叫醒啊！”
他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这个人的认可，结果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把他当作笑话！当作一个仇人！
可他怎么会不知道，他那时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为了成为叶雉声回归皇室的垫脚石，只有他足够高调，才能推出后面真正的大戏，让全星际作证，叶雉声才是真正的亚历克斯帝国三皇子。
他也是一个清除前朝余孽的诱饵，那些人始终坚信是朱雀的主人带来了王朝覆灭，因此绝对不会放过他。
即使实在皇宫那样安全的地方，陆斯恩都受到过好几次暗杀。
而那时候，他相信二皇子是尽力阻止过的。
他还不能死，他作为棋子的作用还没彻底发挥！
前朝那些残余隐藏的势力极深，那群老家伙根本就不承认这个旁支家族。就算是当朝的某些忠臣家庭，也有不少态度暧昧的。
二皇子为了让那个赝品回来，亲手把这些埋植在地底最深处的根，全部铲除出去。
那段时间原本安稳发展的皇室都经历了不少动荡。
陆斯恩怎么不清楚呢。
他看到那间书房的灯通宵通宵地亮着，以为那是为了他！为了他报仇，为了他的安全！
可这一切……
“质问我之前，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二皇子慢条斯理地陈述着。
“你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分明可以不接受整容，不配合他们的计划。你只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他们的错误原本与你无关，即使他们被捕，帝国的保护条例也足够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直至成年。”
“你甚至可以拥有一个家庭，利奥波德或许不会接纳你，但亚历克斯帝国从来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无辜的子民生死不顾，也不会牵涉无辜。”
“你本来没有错，但是你贪婪。”
“你教唆那群贵族陷害声声，偷用利奥波德家其他成员的邮箱下达命令，利用利奥波德的身份收买子爵……”
陆斯恩越听越是心惊，他分明掩藏得很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提你顶替身份的事，光是上述这些罪行，即使是未成年的你，也很难逃脱处罚。”
老利奥波德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给帝国带来了一个安稳的未来。却因为这个寄生在家里的毒瘤，给利奥波德家族的名誉带来了难以挽回的损害。
要不是二皇子清楚利奥波德家族兄妹的为人，察觉了里面的蹊跷，这家人恐怕早就被逐出了议团。
也正是因为陆斯恩背地里利用利奥波德家族的名声，老利奥波德过世这么多年，他的子女们连个首席都混不上。
陆斯恩早就被那个女人影响，在很小的时候就偷偷玩弄起了权势。从头到尾，这一家子寄生虫都没有半点无辜。
只是这些，二皇子都没有公布。
那家人失去了父亲和弟弟，已经经不得这样的打击了。
也经不得把这些皮肉下的溃烂，撕开给别人看笑话。
“你全都知道！你全都知道……”陆斯恩情绪越发崩溃，“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为什么不能阻止我！”
“让我变成这副我最恨的样子……失去了一切，你就满意了吗！”
“现在这样，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二皇子语气依旧冷淡。
“不！”陆斯恩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都怪他们！都怪你！怪你……怪你！”
他恶狠狠地瞪向二皇子，棕色的眼瞳早已被眼底的血色浸红。
“你这样算计……恶毒，你那个好弟弟……他知道吗？”
他看到二皇子那张永远掌控局势临危不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意思裂痕，畅快地叫嚣起来。
“啊！哈哈哈……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你把别人的命视如草芥，你算尽他人，甚至……”
“还算计过他吧？”
“啊——好啊，太好了，我还活着，我还能看到那一天，看到他得知真相后的表情，看他恨你……”
“他会恨你，恨死你，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那又怎么样呢。”二皇子冰冷的声音打断道。
“他恨我也没关系，我依旧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
他早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被鄙夷也罢，被记恨也罢，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身在这个位置，善良和软弱只会导致这个帝国被欺压，甚至消亡。
他不会心软，他们舍不得做的恶事他也会全部接下。已经没有什么能超过生死离别带来的可怕了，不过是被讨厌罢了。
不过是……
离开星际监狱的时候，陆斯恩那几乎癫狂的笑声仿佛一直都萦绕在耳边。
他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之后，还是维持着，和从前一样。
“梅森殿下，陛下今日回来了，还说给您带了礼物。”
“他们现在人呢？”
“都在餐厅呢，简殿下他们也在。”
还没走到餐厅，燕舟那家伙撕心裂肺的叫声就传来了。
“啊啊啊！小舅子，你到底给我家夺心金皮大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
餐厅里，燕舟追着绕在叶雉声身旁的金色边牧进行最后的尊严保卫。
他们家精神体竟然叛变了！连他这个主者的话都不听！
要知道他们家夺心金皮大将军可是智商不凡，要不是没法用爪子写字，他都要把他的精神体送去上大学了。
边牧一脸鄙视，并且坚决不承认这个奇葩的外号，绕开燕舟之后跑去大皇子裤腿边蹭蹭。
燕舟当场就老实了。
“阿尔杰，快来，就等你开饭了。”帝后招呼着二皇子过去。
“母亲，你们怎么不先开饭，这都多晚了。”
“唉，你大哥啊，这周末就要去北边区了，难得咱们一家人这么整齐。”
二皇子：“……”
是挺整齐，还多了两个不姓洛克菲勒的家伙。
“小舟可和我说了，这次回去说什么也要把婚礼的事提上日程。”帝后看了大皇子一眼，“你可别跟我掉链子。”
“我知道了，母亲。”
“放心吧母亲，这回肯定让您吃上喜酒。”燕舟拍着胸脯保证，可把女人乐得合不拢嘴。
一眨眼时间连口都改了，这进度出乎意料的快。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大皇子见他说话没点遮拦的，在桌子底下拿手拍了拍他的膝盖，被燕舟一把捉住。
这人也是没个正经，凑人耳边就开始说骚话：“还没成婚就这么勾引我，是不是不太好呀？我的姬恩公主。”
这家伙有恃无恐地喊着大皇子的旧称。
大皇子因为生下来时精神力就远超当年的皇室子弟，因此被掩饰成了女性，出嫁之后更是定了名号，知道回归才改了过来。
虽然有改动，但不算大。
将原本的阴性词克莱尔(Claire)和姬恩(Jane)去掉了末尾的字母，变为了男性的名字，克莱尔(Clair)和简(Jan)。读音上没什么变化，但的的确确恢复了男性的身份。
皇室原本以为连道歉都想好了，没想到燕舟根本不在乎大皇子是男是女，一心就认定了这人。
如今终于结束了几十年的长跑，的确能让所有人都高兴。
亚历克斯帝国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似乎终于要摆脱前朝遗留的阴影，向着越来越好的地方发展了。
帝王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克莱尔的婚事定下了，声声，你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