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屏息记录,旁听席鸦雀无声。
现实的轮廓被记忆的阴影撕裂开来,露出深处未曾愈合的创口——
那是阿芙洛狄忒号沉没前的最后一夜。
他沿着狭窄的船舱走廊,来到程绮的房间门前。抬手正要敲门,却发现门缝微敞,一丝冷风从缝隙钻出,带着海洋的咸腥和夜晚的潮湿,直刺骨髓。
轻轻一推,门无声地滑开。
房间空荡荡的,阳台门大敞,白色窗帘在狂风中翻飞。
外面的黑夜如无底深渊,天空与海洋融为一体,分不清边界。
阳台上,圆桌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个盒子,盒下压着一只信封,边缘被湿气侵蚀,微微卷曲。
他缓缓伸向信封,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
打开信封,纸上的字迹如火焰般烙进眼底,呼吸瞬间被剥夺。耳边的世界陷入诡异的静默,只剩那张纸在眼前燃烧。
“如果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五个无辜的人撞过去,而你能通过拉动一个拉杆改变轨道,但那样会让另一条轨道上的一个人死掉。
你会怎么做?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站在这样的选择面前。
但等到问题真的落到我手中,我才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选择。它关乎牺牲,关乎权衡,是一个必须做出的理性的决定。
……
我意识到,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个人情感妥协的人。
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少数,拯救大多数。
……
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功利、冷血、无情、铁石心肠,可在我眼里,少数人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
对不起。
小懿,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希望你不要哭太久。
你要为自己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那个开枪的夜晚,记住那份力量。
你不能因为这一切的痛苦,就停下脚步。
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不要再为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感到懊悔。
……”
信下的盒子被他颤抖着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芯片。
——这便是那枚真正的密钥。
在蒋裕京找到他之前,他就将密钥塞进口袋里,藏得隐秘而稳妥。
不久后,爆炸声撕裂夜空,阿芙洛狄忒号沉没。他跳入冰冷的海中,奇迹般地,在爬上救生艇后,密钥依然待在口袋里,未被冲走。
从T国再到中立区,最后这枚密钥连同与遗产文书一同锁进信托银行的保险箱,沉睡在银行的钢墙之内。
法官的声音将程书懿从记忆中拉回:“辩方证人,请回答我的问题——密钥是否存在?”
他该撒谎的,他应该按照他们给的剧本,将一切粉饰太平,将真相埋葬在海底,将程绮的牺牲化为无声的过往。
所有人都在等待,都在逼迫着他,将真相从血肉中剥离。
可一张嘴,舌尖便如灼烧般疼痛。
那些背诵熟练的台词卡在喉咙里,无法咽下也不能吐出。
谎言,是毒,是锁链,是将他拖回深渊的铁手。一旦念出来,他就会被这毒素腐蚀殆尽,连最后的骨骼也将溶化为烂泥。
——程绮用生命守护的东西,他怎能亲手埋葬?
他怎能让她白白去死?
遗书上的字迹,像一把烙铁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程书懿,你要为自己活下去,不再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不再为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感到懊悔。
你该长大了。
你不要继续做棋盘上的傀儡了。
其实你一直都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母亲离开时,你没有拉住她的手,而是躲在房间里哭;程绛无数次冷眼相待,你只会沉默;即使是关施黛那些无理的要求,你也从来不会说不。
你失去了你的爱、你的渴望,那些珍贵的东西全都被埋葬在你的沉默里。
一切都是你的懦弱,你的退步,才会让你今天站在证人席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背诵他人写好的谎言。
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敢。
你不敢打破牢笼,不敢挣脱枷锁,不敢扯断那根束缚你灵魂的绳索。
程书懿,你能不能勇敢一次,自私一次,只是为了你自己?
“是,密钥真实存在。”
这句话犹如雷霆炸响大厅里的平静,记者们疯狂按下快门,H独立国防部长的脸色骤变,所有的伪装与计划在这短短一句话中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