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清晨,安静的办公室。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挽着湿漉漉的衬衫袖口,只是望着电脑锁屏的壁纸,心神不宁。

才六点多钟。远远早于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比向舒怀日常的作息更早。而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以至于向舒怀呆坐在电脑前,一时无事。

向舒怀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离开的。

……为了避免与那个小孩碰面。

她脑海里一团乱麻。

因为昨天的事。昨天——她去拜访了余晓晓的家,她们四个人吃了饭,然后余晓晓开车载她一起回家。

她第一次去到了朋友的家、在航燕的事上与从悠达成了合意,安宁大概也通过这顿饭更加确信她与余晓晓真的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一切都很好。

……可是,向舒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早就知道余晓晓是喜欢姐姐的。

之前三人一起出门,她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自在。余晓晓那些小小的挤兑、那些区别对待,在她眼里一直和小孩子无聊的恶作剧差不多。

可是,当余晓晓成为了她的朋友后,她忽然就处处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了。

无论是余晓晓面对姐姐时那亮晶晶的仰赖目光、小孩子一样的傻笑,还是姐姐含笑的神情、对余晓晓的照料,都让向舒怀无比地在意。

……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只是个莫名其妙插进去的人,根本不应该在场。

即便出于朋友关系,余晓晓对她十分照顾,向舒怀也无法将那些情绪从自己的心头抹去。

“余晓晓。”她那时候问,“……你为什么没有送姐姐?”

向舒怀以为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因为悠悠姐让我送你啊。”

她本以为余晓晓会这么说的。就像她一直所想的那样。

向舒怀从来、从来没有摆脱过那些想法。

她总是想,余晓晓……只是因为被从悠嘱托过要照顾她,只是想要对姐姐示好,才会对自己好、才会愿意与自己成为朋友。而她本身并不值得这些。

……像是顾嘉小。虽然余晓晓完全是出于善意。

然而听到那问题,余晓晓也只是傻不拉几地看着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送悠悠姐?”

……因为你喜欢她啊。向舒怀想说。你当然该送喜欢的人回家。

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她在几人准备分别时才特地说了自己要回公司、而不是要去余晓晓家。这样,余晓晓完全有足够的理由把她交给安宁,而去送自己的悠悠姐。

可是没有。

正因为没有,这一切就更让向舒怀感到糟糕。她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的源头。

她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又是作为什么身份而难过呢?

这样乱糟的思绪缠成乌七八糟的一团,让向舒怀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只是频频梦醒。

而早上时,为了躲开余晓晓,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洗漱时还沾湿了自己的袖口,狼狈极了。

想着,向舒怀长长地叹出淤积在胸腔里的叹息,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按了按跳动的腺体四周。只是,对于疼痛感来说,那些按压也全然无济于事。

大概是因为没睡好,从起床开始,她腺体的那一块疤痕就又在痛了。一跳一跳地牵扯着神经,几乎要引动起许久都没有出现过偏头痛症状。

……真是一团糟。

朋友之间,原来也会产生这种情感吗?

无论如何,她是不应该把这些情绪表达出来的。向舒怀很清楚。像昨天那样就已经足够露骨了。看那个小孩一头雾水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莫名其妙、多奇怪。

她还想要继续做余晓晓的朋友,而不希望余晓晓对自己感到厌烦。

所以,不要再那样做了。向舒怀命令自己。

胸腔里被莫名的情绪梗作一团,酸酸涨涨的,向舒怀只是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疼痛意味着她的性腺体状况不稳定。

而今天还要开办公会。从分部前来的经理人数众多,又没有总部对信息素严格的限制,说不准谁的身上就会沾染些许信息素气息。

——不能出一点差错。

于是,向舒怀找到办公室里常备的抑制针剂。

她紧紧咬住嘴唇、忍着身体生理性的颤抖,只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尽,随后便仰着头,将针头对准了颈后的疤痕,然后压下去。

随着药液被推进血管中,她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寒意席卷身体,几乎快要使她冻僵、失温。

丢掉针筒后,向舒怀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紧咬着牙关发抖。

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

——直到寒冷慢慢褪去,向舒怀也逐渐得以找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她抬起僵硬的手指,仔仔细细将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遮盖住那个几不可见的微小针眼。

抑制剂屏蔽了大部分信息素的影响,却无法让她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她止不住地想到姐姐的话。

姐姐说,小舒,你要跟随自己的心,你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向舒怀听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早已经知道的事实而难过。

向舒怀只知道——她不想失去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不希望余晓晓厌烦自己。

她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人。在学校里时有人愿意接近她,从来都是因为她的成绩和家境——因为她“有用”。

除了从此不再给余晓晓添麻烦之外,她对余晓晓又可以有什么用呢?

向舒怀望着打开的工作文件发呆,忽然想起——今天,拂晓的人是不是会来协商新品广告的投放事宜?

……那么,余晓晓也会在吗?

*

在她妈妈生病后,这还是余晓晓第一次回到拂晓来。

她妈妈给她留的位置是市场部副总监,而负责带她的总监姓许,是位beta女性,素来沉稳可靠,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她是余丹春的亲信,也知道余丹春最近身体有恙、减轻了工作量回家休养,具体是什么病症却并不知情。

起初知道自己要带着董事长女儿时,许总监是心怀顾虑的。

她坐在这个位置,平日里对这些二代圈子里的荒唐事迹毕竟也有所耳闻,又听说余董家的千金除了几个月前曾来过公司一段时间外,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生意。

根据这些,她不免担心自己会碰到一位骄横傲慢、颐指气使,又对商事一窍不通的纨绔。市场部平时的工作本就忙,最近拂晓又正在筹划推出一款新产品,一想到到时候还要分出精力陪侍这位二代,她顿觉分身乏术。

尽管一起共事的董秘吴秘书曾告诉过许总监,余董的女儿不像是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心性也十分纯善,许总监也难以放下重重的忧虑。

直到余晓晓在复岗的第一天去到她的办公室拜访。

余晓晓是小孩子的长相,脂粉未施,圆眼睛神采洋溢,自带三分笑模样的唇角,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而她的身形则修长而挺拔,肩脊被休闲西装修饰得极好,望去只如同拔节的翠竹一般,精气神十足。

这样看去,她虽然还是学生模样,却神采昂扬、态度平易而认真,不像许总监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那样,是个荒谬任性的纨绔子弟。

“您叫我晓晓就好,许阿姨,”而这样的余晓晓笑道,“我妈妈也说了,您特别特别忙,让我别总是麻烦您。您看有什么工作合适,让助理带着我就可以了,我自己也想多学些东西。”

“好。”许总监点点头应了,“没问题,晓晓。”

见状,她也尝试问了几个关于拂晓的问题。

这些问题虽然在专业上算不上艰深,却也与拂晓如今的困境息息相关,如果对拂晓的生意一窍不通,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出来的。

而这样一问,更是完全推翻了许总监原本臆想中那个形象——余晓晓答得非常、非常好,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是优异非常了,听得许总监直惊艳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她答得很多,听得出是仔细设想过的,提出的想法也细致而大胆。在分析了拂晓目前的问题后,余晓晓甚至大刀阔斧地否认了正在推行的产品方向,还说得有理有据。听罢,就连许总监自己都对这条产品线产生了怀疑。

她原本是想让余晓晓先从理论方面开始学习,可如今一看,直接接触实务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如果冒险些,甚至可以直接让她试着独当一面。

“答得太好了,真的,晓晓。”这样想着,许总监还是忍不住问,“你之前也有学过这些商业上的事吗?是余董亲自教过你吗?”

“我——”

余晓晓本想说,她确实曾经学过,不过不是妈妈,而是向舒怀在教她。就是向氏了不起的小向总,那个大冰块。

只是,她同时也本能地想起了——不应该把自己与向舒怀的关系说出去。不可以透露给别人。向舒怀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就一定会很麻烦。

于是,余晓晓最终也只说,“我……之前自己稍微研究过一段时间。”

话音出口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大冰块的关系见不得光、必须得隐瞒着所有人,让原本沉浸在被夸奖的成就感里的余晓晓也感到一阵低落。

她有些郁闷,在心里垂头丧气地想着,为什么不能呢?究竟会有什么麻烦呢?

可是,只有等到下班了,她才能见到那个大冰块、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面前的许总监对她心里这些情绪一无所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神情十分惊喜而满意:“好,好。真好,简直和余董年轻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