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素养的保镖, 应该为雇主做的事情很多。

在镜头对准的时候，可以主动站出来，用自己的身形阻挡别人对他们的窥探。

但秦峥显然做不到。

以前或许可以, 只要傅檀对他下令。

现在已经不可以了。

秦峥等到谢钰京重新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轻声问他，“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谢钰京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在低头洗手的傅檀，想了想，选择伪造情报，“他说他喜欢我, 问我要不要在最后的约会日选他。”

秦峥眼眸深邃, 瞳孔收缩, 暗蓝色的纹路显得更深更重，“他说了？”

理智告诉他, 傅檀是个情绪非常压抑和内敛的人。

在傅檀身边工作的这几年, 秦峥的确对傅檀的家世背景有了解。

傅檀背后的傅家是一个老派富豪家庭，对继承人的培养非常严苛，家庭环境非常压抑黑暗以及保守。但是荒谬的是——他们家族内部的情人、隐秘的共妻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傅檀对感情一事讳莫如深。早早就决定不结婚、不恋爱, 保持单身主义。

前不久，他摘下了自己的尾戒，已经是一个对他自己而言非常郑重的信号。

按照他的性格, 不会这么轻易和谢钰京表明心意。恋综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相遇、一个开始。在他看来, 和谢钰京的相处应该在之后从长计议, 慎重考虑。他浸淫在怪奇的家庭环境里, 对感情的看重比普通人更深。把自己的情爱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供做他人娱乐谈资，傅檀不会接受。

但是——

谢钰京说傅檀对他表白了。

谢钰京没有理由骗他。

秦峥直直看着谢钰京。

谢钰京眼睛小猫小鹿一样干净, 乖乖地看着他，好像很期待，“你也会对我告白吗？”

秦峥沉默了下，喉结滚动。

“你会同意吗？”他沙哑道。

谢钰京翘着睫毛，嘴角弯弯，很坏心眼地说，“那说不定，不过你试试也行，万一呢？”

“嘎吱——”

老式水龙头伴随一声尖锐的响声关掉。

傅檀擦手，转身。

谢钰京不再看秦峥，回头，把手上的干花用镊子戳在手里的陶泥上，懒洋洋地哼哼，“机不可失。不说算了，不缺你一个。”

不止傅檀，秦峥对“喜欢”、“爱”这样的字眼也是讳莫如深。

这些字是不可以这么轻易开口的，秦峥认为，它背后的重量是有深重的情感的。

表白应该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才对。

今天是节目组安排的约会，他们没有鲜花，没有浪漫的场景，没有精心的布置，实在显得太简陋。

他抿了下嘴唇。

谢钰京的耳朵竖起，在等待。看秦峥到底开不开口。

但是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他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他，催促他。

傅檀的脚步声已经近了，秦峥垂首，脑内的弦绷紧，低声请求。

“谢钰京。”

他每次总是很喜欢先郑重其事喊一下谢钰京的名字。

这一点，和谢白洲有点像。

“等恋综结束之后，我们单独见一面，可以吗？”

谢钰京愣了愣，“嗯？”

秦峥认真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

在彻底离开这些镜头之后，他会给谢钰京一个场面宏大的告白。

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用意很简单。

秦峥在这方面是很笨拙，也很死板。感情不是儿戏，不是用来给大众取乐和评估的事物，更不是一场摄像机下的表演。他想对谢钰京认真一点，再认真一点。也想让谢钰京感受到他的认真。

——然而谢钰京很失望。

谁要等恋综结束，那时候说不定都来不及了。

他愤怒又怨气，很是不甘心地踹了秦峥一脚。秦峥是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只有一双蓝眼睛格外沉稳凌厉。如今低眉顺眼老实承受，甚至把整个人挪近了些，方便谢钰京撒气。

谢钰京更生气了，正要说什么。

“嘎吱——”

又一声响。

傅檀在身边拉开了椅子坐下。

秦峥抬起头，看到傅檀用干净的手帕擦手。他的风衣上有一片湿痕，显然是刚刚不慎沾上了什么，清洗花费了一点时间。

做陶泥的桌子很矮。

正常来说，身上有泥点很正常。但是这样大面积的清洗，其实很奇怪。

秦峥默默看着他胸口残留的痕迹。

好像是一个手印。

他默默看向谢钰京的手。

傅檀一回来，就感觉到秦峥和谢钰京之间的奇怪氛围。

好像在他洗手的这短短几分钟，他们之间有了不一样的交流——和刚刚秦峥洗手，他和谢钰京之间的隐秘交流一样。

这种感受让他有些烦躁。

他不应该觉得危险的，秦峥一直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无人注意，但是他还是感到危险。

谢钰京还在和秦峥小声说话。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他说，“你不说的话，我就答应傅檀。”

秦峥又在看他不说话。

谢钰京再次催促，“不需要你说很大声，你悄悄和我说就可以了。”

他们的声音很小，但傅檀也不是完全听不到，能听到一点模糊的气音。

他转头看向他们。

窗外的风景很好，绿荫成片，风吹过，一股花香浸入室内。

秦峥的手按在桌面，谢钰京往前倾靠近他，秦峥也俯身靠在他的耳边，很轻地对他说了什么。

谢钰京笑出声。

“好吧。”他矜持道。

傅檀的眉头紧皱。

【看他们相处愉快你不痛快是吧嘿嘿嘿】

【刚刚你们自己在橱柜后面做什么呢你自己很清楚！！你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

【咪真可爱啊啊啊咪，，就这样用满是泥巴的脏手踩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可以柔情蜜意地握住咪的小爪细心擦手】

谢钰京低头捏捏自己丑丑的小陶鱼，上面留下了干花的痕迹，是谢钰京觉得单调特意加上的。

他很开心，满意端详，觉得有点小小的可爱。

他一共捏了六个，除了景煜之外，其他人都有一份。因为很简单，所以没怎么消耗精力。可以说是丑得各有千秋，不知道烧制完成之后会有几个人会来拿。

到时间后，谢钰京的闹钟响起，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傅檀道：“这么早？”

谢钰京很忙的，他抱怨，“之后还有和池纵黎舟言的约会呢。”

在来这里约会之前，他已经和池纵与黎舟言说了他的约会地点和结束时间，就等他们来接。

傅檀：“……”

原来甚至不止他和秦峥。

他们从陶艺工作室出来之后，就看到池纵和黎舟言分站两旁等待，注意到脚步声和交谈声后迅速回过头来。

池纵急忙走上前，“小鱼！”

谢钰京手插在口袋里，疑惑地看着他的额头，“你这里怎么了？”

“啊，路上出了个小车祸。”池纵摸了下头，皱眉“嘶”了声，低头又看谢钰京在直勾勾看着他，顿了顿。

谢钰京脸上有一点棕褐色的泥痕。

应该是玩陶泥的时候不慎擦上去的。

因为走得快，傅檀和秦峥都没有注意到。现在就站在池纵面前，仰着脸，小花猫一样认真看着他。

“……”

他笑了声

好可爱。

谢钰京怎么这么可爱。

仰着脸睁着眼睛看着他的样子可爱，有点惊讶新奇怀疑的样子也好可爱。

可爱到、他现在就很想把谢钰京抱起来，转着亲。

亲到谢钰京不耐烦，拿手推他的脸，极力把头别过去，怒骂他。

池纵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给谢钰京擦脸，简单解释，“不过只是小伤，问题不大。你别担心。”

谢钰京今天从小屋离开之后，池纵总是心慌意乱、手心冒汗，心静不下来。这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

他看着小屋，觉得空得可怕。明明之前谢钰京也出去单独约会过，但当时的心情和现在却截然不同。

池纵只好归结于综艺即将结束的不安。

——毕竟综艺结束，谢钰京大概率就跟着谢白洲离开了。以谢白洲的性格，还真说不好允不允许他和谢钰京见面。

思绪万千，导致他开车来约会地点的时候有点不留神，和道路围栏发生了一次剐蹭。

所幸处理得很快，没太耽误时间，也没造成交通障碍。

池纵赶来之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伤口不重，只是隐隐有点疼，异物感贴在额头，搞得池纵有些烦躁。

到这里看到黎舟言，他就能明白了。

原来是黎舟言也在这。

怪不得他有这么不好的预感！

他和黎舟言的关系本就烂到了底，身份的对立是其次，他们的脾气本就不对付。池纵觉得黎舟言装模作样、伪善可怕，黎舟言也觉得他性格鲁莽、还得尽好处。

更别说现在还是情敌。

如果不是顾虑镜头之下的颜面，他们彼此之间不会客气。

你来我往地讥讽彼此，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看到谢钰京走出来的影子从树影之后晃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