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梦魇回响 言朝暮 4299 字 1个月前

李司净的片场, 搭建半个月,拍摄了无数废片, 终于真正意义上迎来了第一个男主角的试镜。

对独孤深这样的新人来说,上来就要找准感觉,实在是有些困难。

可他站在灯光烁亮的片场,赫然便是一个沉默寡言,经历了难以想象折磨,浑浑噩噩来到李家村整理遗物的林荫。

迎渡不请自来,走来过跟李司净很熟似的开口:

“你又从哪儿找来一个新人试镜?”

李司净对这种喜欢在网络翻滚情绪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毕竟,他已经充分见识了迎渡一句话能引来多少营销号和粉丝,一天天吵个没完。

他真的很讨厌自带流量的幼稚家伙。

“你都在网上告我状了, 还来做什么?”

迎渡丝毫不觉得网络告状丢人, 理直气壮的说:“失败是成功之母, 挫折是胜利之基, 我试过那么多戏,只有我跟导演说没档期、钱不够的,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不合适。”

“而且,我觉得我对李襄的理解, 跟你对李襄的理解有出入,这种出入害得我昨晚一直在算卦, 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对劲, 我得再来一趟。”

李司净皱眉看他, 像是看到一个比自己病更重的精神病。

“你昨晚一直在什么?”

“算卦。”

迎渡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封建迷信。

“速喜大安,贵人临门,你请我演李襄,我就是你们《箱子》的贵人, 你凭什么说不合适啊?”

愚昧、疯子、神棍。

李司净都懒得跟他说话,直接开条件,“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再试镜,看看跟林荫的适配度。但是没有伙食费、没有盒饭。”

迎渡摘下墨镜,一脸错愕:“李司净你太过分了,盒饭都不订我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吃你们的盒饭,但你伙食费也不给?”

“不满意就走。”

李司净对他可没有什么客气的。

一瞥场内,独孤深已经听话的站好了位置,试好了灯光。

“别在这里耽误我选角。”

话音刚落,迎渡就往场上走了过去。

监视器屏幕入镜了他的身影,他从头到尾只拿到过一个片段,在演练了十九遍之后,说得熟稔随意:

“你来这儿做什么?”

独孤深没有回他,甚至面对极有辨识度的大影帝,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漠然。

他视线看向李司净,等着李司净发话。

然而,李司净一言不发。

独孤深皱起了眉。

他已经形成了惯性的拘谨、抗拒,早就屏蔽了一切和人的交际。

或者说,对人充满了恐惧。

他甚至会长久的沉默,在录像机闪烁跳跃的时间里,刺眼照亮他们身影的灯光下,无视了一旁等着答话的迎渡,固执的看向李司净。

李司净霎时清楚感觉到他的困惑,他的谨慎。

这就是最好的林荫。

李司净忽然说:“枪。”

万年心有余悸,“这、这段没枪啊!”

李司净瞥他一眼,满意的等到万年从道具箱里翻出了模型枪。

久违的模型枪,仍是李司净上次摸到时那样的重量,握在手里,一路走进镜头,引得周围工作人员充满好奇。

唯独迎渡察觉到危险,见到了一个不亚于周社的李司净,拿着枪,要去杀死一个本就不该活着的林荫。

“又来?”

迎渡真的怕了疯子一样的片场,径自挡在了独孤深的面前,“李司净,片场可不兴杀人。”

李司净没理他,只是走过去,解锁、上膛,对准了独孤深。

就像黑洞洞的枪口,无对准林荫。

独孤深看的是枪。

久居城市,大约只在军训和荧幕上见过的枪,并不能让一个普通大学生觉得惊恐。

可李司净看得见他眼睛里的情绪。

这是什么?

这是枪。

枪?

枪啊。

哦。

仿佛经历了一番自己跟自己的对话,独孤深终于说了剧本上的台词。

“你要杀了我。”

独孤深表达的恐惧,是彻彻底底的妥协。

没有畏惧,没有惊慌,没有害怕。

平静得从容,坦然确定了一个由别人来决定的解脱。

李司净呼吸凝滞了一秒。

人在极度恐惧之中,生出的麻木和空白,全都展现在了独孤深脸上。

他应该想过去死。

从楼上一跃而下,拿利刃划破手腕,用绳子挂在晾衣架,走入冰冷湍急的河流,卧在荒凉轰隆的轨道,又或者遭遇一场车祸、天灾、任何意外,痛痛快快了无生趣的结束此生。

他都想过。

可他依然不明白,这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为什么还值得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李司净收起给他一个痛快的冲动,沉默放下了持枪的手。

“这条过了。”

你要杀了我。

——这是林荫质疑李襄的话。

此时却成为了李司净另一种记忆回响,勾起了他最深处的记忆,让独孤深成为了最像他的林荫。

李司净转身将枪丢给万年,吓得万年哇哇大叫,赶紧接住又小心翼翼的放回道具箱。

他笑着问独孤深:“怎么突然转念了?”

独孤深仍是迟疑的沉默,甚至没有演技,只是在做自己。

“我看过你的《村落》,我也听房老师说过你。”

乖乖学生的标准回答,从独孤深那里说出口,却引得李司净的好奇。

“房老师?电影研究学的房青川老师?

李司净对房老师充满了尊敬,但他没想到都两年了,怎么房老师还会在新生的课上提起他。

“他怎么说的?”

独孤深的眼神泛起些微光亮:

“他说,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吃的苦,看过《月光》之后,他的梦里都是清苦的月光,又在苦到极致的窒息感里抓到了一根名为‘希望’的救命稻草。如果我们有一天能够在大荧幕上见到一个导演名为‘李司净’,那么不用犹豫,只用相信他的判断,直接买票去看就行,一定能让我们不悔此生。”

“这就是房老师对你的评价。”

李司净愣了一下。

他毕业这么久了,跟房老师一直没有太多的联系,没想到房老师这么看好他。

他一直知道,房青川喜欢《月光》。

现在听起来,房青川对《月光》喜欢,远超他的想象。

“看来,我改天得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才行。”

李司净勾笑说道,习惯了独孤深的沉默。

有些人就是不爱跟陌生人说话。只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

“剧本拿着,先背一背林荫的台词,别到时候接不上戏。”

李司净给了他剧本。

独孤深刚翻开厚重的纸页,一旁无人搭理的迎渡,凑过去看。

剧本的开头第一句写着——

林荫不想活了,却收到了外公去世的消息。

独孤深还在看开场时林荫跟村委的对话,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双手,蛮横无理的翻过剧本。

“我们来对这段。”

身旁高大的男人,问过他来这里做什么,却偏偏没有自我介绍,自顾自的要求他一起演绎更后面的场景。

林荫:小玉说晚上不能去那儿!

李襄:你管她那么多。走不走?

来来去去一大段,都是这两个人的对话。

“你是李襄?”

独孤深清楚自己试镜的是林荫,但他显然不认识迎渡。

迎渡笑了笑,特别平易近人,“对,我是李襄。”

李司净回到监视器前,并没有阻止迎渡的心血来潮。

一个沉默寡言的独孤深,配上一个外向主动能够带戏的迎渡,似乎也算和谐融洽。

片场安安静静听两个临时搭台的李襄和林荫,为了趁夜去找箱子,一边吵一边达成一致。

而万年则小声在李司净身旁吹风。

“我看迎渡演李襄很合适啊,他还能补林荫的词。”

“大影帝啊,对新人多亲切啊,入戏表情就变了,出戏笑得多甜。”

“李哥,就算不考虑演技不演技,风气不风气的,也可以为珊珊姐的投资考虑考虑啊。”

李司净乜他一眼,“你是他粉丝?”

万年嘿嘿笑,“我是《箱子》的粉丝。

倒是说得狗腿忠诚。

李司净看了看对戏,迎渡的演技是有的,在独孤深纯天然的自闭里,和谐的压制了迎渡的傲慢与自负。

因为他的傲慢自负没用。

就算这家伙得意炫耀“这段词我说得多好”,独孤深也只是看他一眼,满脸写着“哦”。

很不给面子。

这样的二人组,倒是挺有意思。

他可以把李襄的台词改得再少一点。

毕竟,迎渡不说话站在那儿的时候,挺人模狗样像个冷漠高手的。

这边确定着独孤深的合同,迎渡完全没闲着,把独孤深抓着练所有他们的对话台词。

影帝就是影帝,充满了丰富的搭戏经验,知道两个演员碰面机会弥足珍贵,又非常懂得在李司净面前表现。

李司净都快动摇了,那边场务来说:“珊珊姐来了,她听说在准备新的演员合同,叫您去谈一谈。”

纪怜珊是大忙人,能够来了片场不露面,找人传话,实在是稀奇。

李司净跟着场务去了休息室,刚进去,纪怜珊的助理就赶紧关了门。

纪怜珊开门见山,“李导,我刚才看见外面在对戏了,是林荫的演员和迎渡?”

这话说得,好像别有用意,李司净如实的回答:“林荫的演员叫独孤深,已经定下了。迎渡的话,我看他跟独孤深对戏氛围还不错。”

“啊?不错?”

纪怜珊顿时变得音调高亢,眼神凌厉。

“他那脾气比陈莱森好不了多少,氛围怎么可能不错!”

李司净没想到一贯温柔、笑脸迎人的纪怜珊,提及迎渡像是变了个人。

她秀眉愠挑,甚至防御式的双手环抱,进入了直白的尖酸刻薄。

“这小子除了一张脸,根本没有别的优点,还贵!”

“你别看他拿了什么影帝就以为他演技好了,那是因为《旧事》的人设好、妆造好、导演好,死命压着这小子一遍一遍磨的,就这强度和栽培,换谁演都能拿奖。”

“而且你看他这种高调的样子,之前是来我们这里试镜吧?一转头就把不满发泄在了网上,让他那群小妹妹们,指着《箱子》骂。”

“他这么给我们挑事儿,你还觉得他不错吗?”

李司净觉得这话顺耳无比,难得有一位所见略同的演员,能够跟他想法一致。

“确实。”

纪怜珊一看李司净有点儿倒戈,立马开足了火力。

“李导,你之前不满意陈莱森那家伙,原因我们都清楚。心气太高的演员,留在组里坏处多过好处。”

“我入行这么多年,什么大牌明星都搭过戏,迎渡这样的,好处是能给《箱子》带来关注度,坏处也是这关注度。他要改戏怎么办?他要自由发挥怎么办?他觉得场景不满意、住宿不满意、工作人员伺候不周到又怎么办?”

“前几天试个镜,你觉得不太合适没选他,他就把你挂网上,过几天正式拍戏,你觉得他没演好要重拍,他指不定罢演发火又把你挂网上——”

“纪怜珊!”迎渡夺门而入,“你少在李导面前抹黑我!”

想来没有少在门口偷听。

纪怜珊竟然也不怕他,一改平时温柔和善,遇到迎渡竟然像是水入油锅,语气火爆。

“抹黑?迎渡,不说远了,就说你拍《旧事》的时候,有没有在网上鬼哭狼嚎?”

迎渡矢口否认:“我只是说拍戏好辛苦,这也算鬼哭狼嚎?你怎么不说你拍《春扉》的时候,凌晨三点打电话回来哭,最后还是我找人给你摆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