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梦魇回响 言朝暮 2899 字 1个月前

李司净猛然翻身起来, 额头撞得生痛。

“啊!”

万年紧张的看后视镜,“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李司净捂着额头, 周社坐在一旁,无奈的劝说:“起身不要那么急。”

似乎李司净撞到的不是周社的下巴,而是钢是铁是不知疼痛的石头,只有他一个人在痛得捂头。

“你头那么低干什么!”

周社辩解:“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

李司净不听,“闭嘴,都怪你!”

只有万年在驾驶席偷偷笑,还被李司净一个眼刀。

“再笑扣工资。”

特别的资本家。

车里安安静静,又只剩轰隆回声。

李司净对梦的记忆都要吵掉了,只能皱着眉,靠着窗, 努力去回忆。

外公救了一个女孩, 被打得半死。

又在快死了的时候, 有人救了他。

李司净听过那道声音, 冷漠尖锐,像是记忆里外婆的声音。

可他从没在外公的日记里见到这样的事情。

就像是一场奇幻梦境, 是他想太多、看太多,杂糅出来的怪梦。

李司净本想问一问周社。

现在算了, 空剩了一腔怒火,埋怨自己怎么睡着了, 抱怨周社好端端的低头做什么。

李司净忍着额头消散的痛, 直盯着窗景绿树青山。过了山川桥梁, 蜿蜒盘旋,终于在三小时后,到达了贤良镇。

贤良镇是个不大的乡镇,顺着公路往前, 很快就顺着稀稀落落的房屋公路,进入了楼房林立、交通灯明亮的镇街上。

宏伟的敬神山在这座乡镇的公路尽头,似乎一直往前开,就能轻而易举的到达。

可李司净清楚,敬神山极远极宽广,唯有绕道前往李家村,才能稍稍窥见它绵延山脚一处趾痕。

这地方有着一套独特的祭祀传统,即使战乱、饥荒、禁止祭祀的时代,也没能断绝这一息的传承。

十年前更是吃起了时代红利,拿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荣誉,在政府大力推进下,翻找出了外公那时候做研究留下的资料,精心修改粉饰,准备打着传统民俗的名义,热热闹闹办一次三年大祭,吸引游客前来。

那时候,外公已经去世了六年,李司净才知道:

外公待在李家村,并不是耕田务农。

而是在当地史料几乎湮灭的情况下,重修了一本地方志。

他修志的地方,曾经是李氏祠堂。

等李司净再来的时候,李氏祠堂已经换下了老旧的牌匾,挂上了“贤良资料馆”的正经牌子。

和外公日记里写的废弃祠堂,截然不同。

拆下的门楣,又重新补好。

刮烂的壁画,又精心描绘。

步入这方祠堂,没有牌位、没有神像,举目可见的是远处大山,如同画作一般,框进了戏台砸空的后墙。

李司净刚一进去,就听到了解说的声音。

“敬神山的祭祀习俗,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46年的周朝,贤良镇地处山脚,依山傍水,成为了周朝人上山的必经之路。古代有祭祀天地祖先,寻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习俗,所以贤良镇一直保持着祭祀神山的传统,在正月初一的良辰吉日,开始一场独特的祭祀活动。”

解说词里,早就没有外公告诉李司净的内容。

即便是花费一生重修的祭祀典籍和地方志,也会在各种人经手后,丢失真相,面目全非。

所以李司净才会在《箱子》剧本里写下敬神山大祭的一幕——

林荫回到李家村收拾外公遗物,正逢敬神山三年一次大祭祀。

夜晚灯火煌煌,人声鼎沸,以正月初一的暮时为吉,燃起能够烧得三天三夜的彻夜明火。

在嬉笑吵闹,和平安宁的旅游庆典之下,林荫将要见到,传承千年祭祀的背后,真正血淋淋的屠杀和献祭。

这一幕他们要实景拍摄。

当地大力支持,给他们剧组提供了各种资料,好趁着电影做做祭祀庆典的宣传,带动人文旅游经济。

距离祭祀还有两个多月,贤良镇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

随处可见大红大绿的祭祀绳结,将曾经蛮荒、血腥的传统,装点成了温润无害的文化。

演员们早早按照安排,仔细去听解说的讲述。

千篇一律的讲解,李司净听过太多,他到了地方,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资料馆那座石框山景之前,眺望远处的敬神山。

不一会儿,大影帝偷溜过来,凑到李司净跟前。

“脸色不好?”迎渡问他,“要不然我帮你算一卦?”

李司净瞥他一眼。

迎渡的脾气,倒是跟日记上的林东方如出一辙。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离算卦命理,迷信得令人侧目。

也不知道外公怎么会喜欢这种朋友,李司净只想把这个怪力乱神的家伙叉出去。

“干什么?你是李铭书的外孙,还要歧视我封建迷信吗?”

迎渡有恃无恐,仗着爷爷跟李司净外公关系好,疯狂啃老,透支老林的信誉。

李司净眉头更深了,“难道不是?”

“李导啊,不要这么古板。”

迎渡打着闲聊的名义,开始为自己喊冤了,“算命、占卜就跟网上流行的MBTI测试一样,什么i人,什么e人,拿来打开话题找同类的一种手段罢了,你这么排斥做什么?”

“这东西又不需要发论文过双盲,能让大家开开心心,有话题能聊不就行了。”

“而且我们这种圈子的,哪有不信命的?你别怕,我从小就在清泉观长大,业务熟练得很,就算是坏卦、坏命、坏运气,我都帮你改掉。”

“怎么样?”

迎渡信心满满,像个合格的销售,“我给你现场算一卦?”

“免了。”

李司净理都不想理他。

从推销这方面来说,讲科学懂心理的沈道长,说话可比他动听多了。

这边迎渡说了一堆,都没能打动李司净。

一旁听完解说介绍的纪怜珊笑着过来了。

“有的人这么喜欢算命,当演员真是走错了路。怎么不在清泉观出家算了?”

亲姐嘲讽,迎渡完全免疫。

他说:“演员是工作,算命是生活。姐,我看你印堂发黑,少去河边,比较危险。”

“哼。”纪怜珊才不吃他这套,“用不着你在这儿装神弄鬼。”

吵起来了。

李司净发现小玉和李襄的角色,简直是给这姐弟俩量身定制的,吵吵闹闹,不得安宁。

一转头,听完解说的独孤深,抱着厚重的剧本,乖巧站在一旁。

李司净问他:“准备得怎么样?”

“李导,你能跟我说说外公吗?”

独孤深说,“我知道《箱子》是根据外公的日记创作出来的,可是资料馆里,没有提及外公。”

“资料馆当然不会有。”

李司净说,“外公没有留下遗照,也没有留在资料,就算是资料馆的馆长说,要给他写一版修撰地方志的介绍,都被他拒绝了。”

那样的拒绝,像是不愿以后的记录留下他这样的污点。

又仿佛刻意的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这时候独孤深问起来,李司净不禁想起当初的自己。

也是这般困惑、这般一无所知的,想要知道外公是怎么一个人。

现在他知道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别人说起。

外公的执着留念,外公的沉默固执都成了李司净对《箱子》的想象,全都写进了剧本里。和《箱子》的故事似的,林荫的外公已经亡故,却处处都是外公的影子。

他考虑着从何说起,资料馆传来惊喜的声音。

“哎呀,好可爱的小朋友。”

李司净的视线循声看去,发现纪怜珊和助理在逗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小小的牛角辫,站在资料馆门口探头探脑。

应该是镇上的孩子。

他示意独孤深,“你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吗?”

“嗯。”独孤深点头。

李司净道:“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外公是怎么一个人,因为直到剧本的最后,林荫认识的外公,也并不是真正的外公。”

林荫的外公已经去世了,就像李司净的外公一样,无论怎么回忆拼凑,怎么拼凑,也只是“李司净想象的外公”,而不是真正的李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