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回来后好几天, 薄舒都心事重重。
这是姜知南观察很久得出的结果,并且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判断。
一直到自己要去做检查的这一天,薄舒浑身的低气压才潇洒了一些。
但姜知南知道, 薄舒这是为了不让他有压力。
在等待加急报告的时候, 薄舒靠在他身边,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医院冷冰冰的铁椅子上相互取暖。
向来不习惯调节气氛的薄舒低头玩着姜知南的手指,却难得主动开口:“你说,上一世你生病的时候, 我在做什么呢?”
这几天总梦到一些片段,梦里的他不像现实里的他, 但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有他的风格。
比如在薄家发疯,在郑家骂人。
说真的,在梦里看到那些可憎的脸被他吓得面目扭曲的样子,还挺爽的。
但越觉得合理, 薄舒就越觉得不对劲。
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真的都发生过一样。
唯一不真实的就是梦里那些人的年纪……
比如成熟不少的周翰宁, 比如有了细纹的郑之铎,比如已经彻底老得走不动路的薄家老爷子。
还有他自己。
三十一岁, 没有任何征兆, 也没有任何理由, 薄舒直觉认为梦里的他是三十一岁。
刚好是上一世姜知南死去的那一年,薄舒正好三十一岁。
只可惜, 他梦到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彼此之间无法相连, 串不成一个整体。
以及,没有一次他看见过姜知南的存在。
也是因为没有梦到过姜知南,薄舒才会觉得那些梦如此真实。
因为日思夜想的人不入梦, 恨得深入肺腑的人却在梦里扎堆走来走去,像极了他从前没和姜知南在一起的生活。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同样,他知道姜知南也给不了他解答。
但他还是很好奇。
“你那个时候三十岁,我也就是三十一岁,你说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姜知南眸色一闪,侧头看向薄舒低垂的双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薄舒眨眨眼,复又笑说,“你难道不好奇另一个我是怎样的结局吗?原书里没有写过我这个路人,也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样的。”
“嗯……”姜知南仿佛陷入思考。
时间过去太久,姜知南甚至都快忘了,这个世界是本书。
书里当然不会写薄舒这个从始至终和主角叶坷没有任何联系的人,这一世也是因为他这个变数,叶坷才和薄舒见过几面而已。
按常理来说,姜知南就算开了上帝视角看过那本书的剧情,那也是绝对不会知道剧情之外的薄舒的部分的。
但意料之外的,他前段时间想起了些事情。
那是一个陪着他在病房躺了很久的人,哪怕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某种方面来说,这位病友就是陪伴他走过最后一段时光的人。
其实他冥冥中有种猜测,上一世薄舒应该没有生病,他只是来陪自己的而已。
说起来,他还没留意过到底有没有医生和护士对那张病床说过话,也没见过上一世的薄舒被推出过病房前往手术室。
这些日常的医院生活对于姜知南而言十分寻常,但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在另一个薄舒的身上。
现在看来,还真是漏洞百出的伪装,姜知南这样想着。
至于另一个薄舒的结局,姜知南其实不敢想象。
原以为薄舒什么都不知道,那也不过是丢失一个年少时期一见钟情的对象而已,生活不只是只有爱情,他相信事业心满满的薄舒一定也这么想。
但如果目睹他的死亡后,薄舒是否还能重归正常的生活……
坦白说,姜知南也不知道答案。
如今面对现在的薄舒,此刻他们尚不知未来的结局如何,姜知南也有些犹豫,因为这一世的薄舒明显比上一世的薄舒距离他更近。
这也就代表着,一旦他绕不开死亡的终章,薄舒将会直面他的死亡。
有些时候,不得不未雨绸缪。
姜知南眼神一转,借着想象的话题对薄舒说:“那我们应该先谈论一个沉重的话题,才能猜到另一个你的未来是怎样的。”
“什么话题?”薄舒有些好奇,直起身子认真地看向姜知南。
姜知南笑着揉揉薄舒的头发,又屈起手指绕了绕薄舒绑在脑后的小揪揪,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谈起并不轻松的话题:“你觉得,三十岁之后的你,会怎么看待死亡?”
话一出口,薄舒的第一反应是茫然。
看待死亡?
那前提不应该是,谁的死亡?如果是姜知南的死亡,他很难想象。薄舒这样反问着姜知南,在看似宽泛的话题里加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姜知南失笑,“先假设那个人不是我,如果那个人比你都先接受死亡呢?”
听着不是姜知南的假设条件,薄舒紧皱的眉头才松懈几分,而后说:“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他自己都已经看开了?”
“那如果他自己都已经看开了,可能我最多的就是祝福吧,”薄舒这样说,“如果是我的朋友、亲人,我会很难过,但也没办法,或许对于他们而言那种时候继续活下去更加痛苦,我应该尊重他们,并且为他们办好后事。”
这样听起来,薄舒的想法是十分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