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食言(1 / 2)

“南南!别这样。”

姜妄南不语, 眼皮垂下,当真一动不动。

迫于无奈,萧权川还是离开了:“南南, 为夫去去就回,别干傻事,知道吗?”

他还是默不作声。

待萧权川离去, 姜妄南全身力气好似被抽空,冷不丁瘫软下来, 头重脚轻, 连连后退。

何全瞪大眼睛赶忙扶住他:“娘娘!娘娘,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 我坐一会儿。”

“可是,娘娘身怀龙种, 万万不可以有事, 奴才认为还是……”

姜妄南喝道:“我说不用就不用,没长耳朵吗?!”

何全霎时被吓得愣了愣, 而后垂下脑袋, 颤颤巍巍道:“是, 娘娘, 奴才多嘴了。”

眼前这人年纪和罗景大差不差, 踏实做事, 心性不坏, 姜妄南从未凶过他, 也可以说,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像吃了炮仗似的情绪无比激动,见谁喷谁, 包括他的夫君萧权川。

姜妄南也不知为何,一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听到什么不顺心的,心里仿佛盖了一座火山,轰轰轰往上蹿,大概同他孕身激素变化有关,情绪不自觉就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深呼吸几下,就着何全的搀扶坐下来,语气缓了缓:“抱歉,我刚刚是不是很可怕?”

何全又愣了愣,迟疑片刻,惊跪道:“娘娘不用跟奴才道歉,奴才受之不起,是奴才多言惹怒了娘娘。”

“好了,你起来,我问你,你要说真话。”

“是。”

“我方才……对陛下是不是很过分?”

“……”何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伺候我这些日子,难不成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姜妄南这会子情绪平息得差不多,还能挪出精力来安抚对方。

何全一边仔细看着姜妄南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有……点……吧?”

“嗯,你先退下吧。”

何全道:“陛下离开之前提醒,娘娘该喝百合莲子银耳羹了。”

姜妄南神色微滞,没想到,萧权川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惦记着他每日加餐的时间,心头不禁软了一处:“好,端上来吧。”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莲子可口,银耳爽滑,百合粉糯,火候恰到好处。

姜妄南还记得,萧权川当时亲自制定他孕期的各种吃食,还百忙之中抽空去一道道试口味,挑剔得很,险些没把御厨逼得七窍流血。

又回想起自己方才对萧权川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些地方不对,譬如,他好像下意识就认为萧权川会把他和孩子交出去,皆没给过对方一丁点信任。

而且,萧权川作为一国之君,近来国内乱得一批,他不但没有帮忙分担与安抚,还跟对方疯狂地吵了一驾,徒增烦扰,再说,他夫君这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当下困境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作为枕边人,应该给予鼓励和支持才对。

姜妄南心事重重地放下瓷勺,喃喃道:“夫君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他咬咬唇,骂自己道,真的好自私哦。

咯嗒一声,姜妄南放下还剩半碗的炖品,唤来何全:“我要去找陛下。”

一般这种时候,萧权川会在南书房埋头批阅奏折,抑或是单独面见朝臣商议要事。

然而,姜妄南去到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书案上,成堆成堆的折子犹如发生过泥石流的大山,滑得满地都是。

姜妄南心猜,萧权川应是去了别的地方处理政事,他哭了一场,又晃着轿子大老远过来,身子有些吃不消,便在书房里乖乖等他心爱的夫君。

闲来无事,感觉必须要为他夫君做点什么,他便蹲下收拾一塌糊涂的奏折,整整齐齐摆好,萧权川回来看到他这般懂事,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不一会儿,一卷明黄圣旨混在折子里,他顺手拿了出来,一不小心,圣旨由上而下滚了开来,上面有几行隽秀的行书字体,那是萧权川的字迹。

他一下子就撇到“毒尸”二字,心想,难道夫君想到别的办法了?

眸子登时跃起一阵欢喜,他连忙拿起细看。

不曾想,这一看,改变了他下半生的轨迹。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圣旨那金黄色的绸缎上,然而,他泛白的指尖却钻进一股寒意。

“朕闻国运兴衰,系于民心;民心向背,关乎社稷。近月以来,朝野内外,风波迭起,百姓愁云满布,朕心亦为之牵动。”

“为解万民之忧,安四海之心,朕深思熟虑,采纳众卿家之意见,待良嫔姜氏足月生产后,交出骨血,以彰显朕之大公,护住祖宗之江山。”

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雀跃不已的心跳渐渐沦为一片荒芜的死寂,扬起的唇角不知不觉抿成一条线,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末尾,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玺红印明晃晃照进他眼里,犹如一把剔骨刀,直直刺进他心口,又恶作剧转圈似的剜他血肉。

不过,好像没那么疼了。

俄而,他缓缓抬起眼皮,历来明亮如昼的眸光变得黯淡不已,甚至还泛起一阵淡淡的死气。

沉甸甸的圣旨从手中坠落,他眼眶微红,本想悲伤痛哭,谁知,嘴角却扬起来,笑了笑。

终究还是他妄想了。

萧权川苦心经营的江山社稷,离不开文武百官的支持与配合,更离不开千千万万的百姓,可是,没了他一人,又有何损失?

更何况,他这个人每天只会吃吃喝喝,撒娇邀宠,萧权川弃了他,跟弃一只猫有区别吗?

姜妄南吸了吸鼻子,卷好圣旨放在桌面上,继续拾掇散落一地的折子,他耳边似乎响起萧权川说的一句又一句熨帖话——

“相信为夫。”

“我喜欢南南。”

“为夫怎会欺骗南南?”

“南南在朕这里,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