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叹息一声, 合上折扇:“自那以后,萧权川每日用膳,必点姜皇后生前最爱吃的牛乳糕, 饮他最爱的荔枝梅子饮。那翊坤宫中,姜皇后最爱的栀子花依旧盛开,仿佛他从未离去。”
柳开见他没跟上来, 回头唤道:“阿亡?阿亡?”
姜妄南置若罔闻,身形不动。
那说书人继续道:“他每日除了批阅奏章, 便是执笔作画, 画中之人, 无一不是姜皇后的倩影。”
琵琶声又起, 嘈嘈切切,犹如痴人啼哭, 无不引人涕泪。
柳开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
“哦, 没什么。”他恍然回神,眼眶微微泛红。
“你想坐哪儿?”
他环视一圈, 靠窗位置大多离舞台较远, 想必很难听清楚, 他指了指身侧:“要不, 就这里吧。”
柳开瞥了眼那铮铮响的琵琶, 道:“阿亡, 会不会吵到你?你历来喜静吧。”
“我都可以。”
乐停, 那说书人微微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夜深人静时,他常抱着姜皇后的枕头和衣物入睡。每每穿上姜皇后亲手缝制的衣裳,陛下的眼中便泛起泪光,那衣早已发白, 却依旧舍不得更换。”
说书人轻拍惊堂木,语气低沉:“各位看官,你们说,这帝王之心,是否也如常人般痴情?那翊坤宫中的栀子花,年复一年地开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情缘。他每日只在这宫中徘徊,犹如孤魂野鬼,疯疯癫癫,只为寻得一丝姜皇后的气息。”
适时,小二上茶,提醒道:“客官,茶来咯,小心烫。”
柳开甫一转眼,便见姜妄南心不在焉把手贴上壶壁:“小心!”
“啊!”姜妄南倒吸一口凉气。
月渺立即鼓起腮帮子吹吹:“娘亲,不疼不疼哦,月渺呼呼,不疼哦。”
“娘亲没事,月渺真乖。”
思渺道:“笨。”
只见那说书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帝王也好,百姓也罢,终究逃不过一个“痴”字。今日的故事,便到此为止,愿各位看官,珍惜眼前人,莫待失去方知悔恨啊。”
姜妄南心道:“这就没了吗?”
柳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阿亡,你若喜欢这《林河怨》,我们等会儿就去书市淘一本来。”
“啊,还好。”
话本而已,艺术高于现实,谁知道不是编撰者打着实名,为了赚足噱头瞎编乱造的呢?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很闷?
一杯茶见底,姜妄南回想不起那茶的滋味,只觉舌尖苦涩至极。
又沿着五彩斑斓的长街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姜妄南开始乏力,微微喘息。
柳开虚虚扶着他肩膀,神色忧虑,:“还好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姜妄南见月渺和思渺玩得不亦乐乎,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可以。”
柳开道:“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放河灯吧,然后就回去。”
“可是……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一趟。”
“嗨,若是他们还想出来玩,我随时奉陪,”末了,柳开补了一句,“反正我也经常来镇里办事哈哈,不麻烦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妄南更不好拒绝:“好,多谢柳大哥了。”
柳开乐了,道:“月渺思渺,我们去买漂亮的河灯,祈祷娘亲身体早些康复好不好?”
月渺:“好哦好哦!月渺要娘亲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们!”
思渺:“哦,迷信。”
正好再往前走几步,小摊沿成一条线,摆着挂着各色各样的河灯。
月渺思渺一下子扑过去,上手抱住自己喜欢的,一个选了粉色,另一个选了蓝色,单色的皆是两文钱。
柳开几乎不了解姜妄南的喜好,更不知他喜欢什么颜色,不好擅自帮忙挑选,便问:“阿亡,你喜欢哪个?”
老板热情洋溢介绍道:“要不就这个七彩荷花的吧!这种流光溢彩的设计,只我们家有卖,十文钱,要不公子拿一个?”
柳开显然看见,姜妄南眼睛陡然一亮,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了,只见他指了指一个最普通的白色:“这个。”
老板意兴阑珊,拖着口气道:“一文钱,总共七文。”
柳开道:“不,老板,给我拿七彩的。”
姜妄南忙道:“柳大哥,真不用……”
“阿亡,出来玩开心最重要,而且,我好像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总觉得不大妥当哈哈。”
柳开把七彩荷花灯递到他面前,手一直悬着,姜妄南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接下了:“谢谢你。”
“阿亡不用跟我客气,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个口头禅什么时候能改呢?”柳开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红。
“再说吧,一时半会儿改过来,还是不习惯的。”他直白道。
“好,我等你那一天。”
这家子走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要哪一款啊?这位……”老板堪堪抬眸,声音却咽了下去,不知该如何称呼。
只见这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衣,鹤立鸡群。
头发稍稍拢起一半,用梅花白玉簪松松垮垮别在后脑,发丝黑白参半,尤其是鬓角,已然两缕全白,眼角爬上几根皱纹,约莫四十岁。
可看其神韵,又像是二十至三十间的俊美公子,气质沉稳,天人之姿,非同一般。
男人果断拿走一个七彩荷花灯,身边的老仆熟稔掏钱,给的是一块碎银子。
老板愣了愣,咬了一口银子,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男人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手里的彩灯,眼神睹物思人般忧伤难耐。
那仆人从袖袋拿出一幅男子画像,摊开问道:“可有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