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徐喜枝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她说话不留情面,让人感到刻薄。
村里的人见不得孩子受批评,也见不得徐喜枝拿竹条敲她们孩子的手,恶言相向的更加厉害,仿佛报复似的要反噬在徐喜枝身上。
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朝她吐唾沫,骂她是野种,徐喜枝一怒之下,将他的掌心抽出血,事情瞬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村民们朝她扔烂菜叶,鸡蛋,骂她婊子,任何难听话不要钱的往她身上砸,要不是翠鸟拦着,徐喜枝能让人活生生打死。
好在的是那时陈向国已经很大了,他往那儿一站,还真能唬住几个人,而翠鸟的男人也赶过来帮腔,扛着锄头,吼着看谁敢动手。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徐喜枝的教学生涯也告一段落。
唯一听课到最后的,她唯一的学生,就是陈向国。
最后结业的时候,徐喜枝给他手写了结业证书,还给他秀了一个前途似锦的荷包。
老人颤巍巍地把荷包从兜里掏出来,塞到廖远停手里。
荷包已经很旧了,字都看不清了。
老人抬眸,用浑浊的双眼看着廖远停。
再然后,就没有了。
日子平稳的过。
廖远停问:“您认识黄喜玉吗。”
老人茫然地指指耳朵。
廖远停不得不大声:“您认识黄喜玉吗?”
老人摇摇头。
她说:“很少……见……喜,喜枝,儿子……”她咳嗽着。
廖远停又问:“刘忠呢?”
老人点头,“孙,孙子,见几面……不记得了……老了……”
廖远停抿唇,“刘学呢?”
老人啊了一声,伸手朝下滑了滑,又往上抬,滑了滑,“好孩子……”她像是微笑了,僵硬的面部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聪明……”
廖远停一愣。
他不确定地问,“您是看着刘学长大的?”
老人缓慢点头。
廖远停缓了很久。
他点头,说了谢谢。
离开时,陈向国坐在沙发上,朝他笑。
“廖书记。”
廖远停停下。
“以前小,许多事都不明白,现在大了,知道了。”他感慨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是徐老师教给我的。”
他艰难地站起来,走到廖远停身旁,“尽管我现在不人不鬼,但年轻时,我的确因为受到对大城市的向往与知识的熏陶,闯出一番天地,哪怕落得现在的下场,我也觉得没有白活。”
“徐老师告诉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塞到廖远停手里一个很小的东西,廖远停低头一看,是内存卡。
他说,“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廖远停看向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像是觉得这是个很无聊甚至很愚蠢的问题。
廖远停走后,老人从屋里出来,扶着陈向国坐下。
陈向国喘着气,“妈。”
老人嗯了一声,把汤递给他。
陈向国开始笑,笑到最后开始哭。
老人哀默地坐着,宛如一副黑白插图。
“能相信他吗?”陈向国问。
老人看向窗户,木板的缝隙透过的光。
“那是……喜枝……选的人。”
老人断断续续地,“我相信喜枝……”
再回头,陈向国已经喝完那碗汤。
他们是没有必要活着的人。
世界已摒弃他们,将无尽的痛苦倾斜。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老人缓慢地走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
夕阳西下,她哽咽着,将药丸塞进嘴里。
“喜……枝啊……”
翠鸟一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打麻将。
年轻时她经常拉着徐喜枝打麻将。
徐喜枝不会,就坐在旁边看。
一看,看几十年。
哪怕是老了,她也会在路口等她。
但她再也等不来了。
她一辈子的挚友,先她而去了。
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生命的尽头,帮上一把。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徐喜枝站在门口,扎着麻花辫,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