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过,廖远停,你再犯事儿,妈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不会护你,也护不住你。”
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有些荒凉。
廖远停说:“不会了。”
“希望吧。”苏婧裹裹披风,笑道,“你爸不会永远是书记,妈也不能永远陪着你,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老去,离开这个世界。”
她看着廖远停,很淡然,“你终归要自己长大。”
廖远停想说什么,苏婧已经转身,“回去吧,别让刘学担心。”
“妈。”廖远停喊她,“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苏婧没有回头,只是笑笑:“妈一直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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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刘学敏锐地察觉到廖远停兴致不高。
他忍不住问他,廖远停摇摇头,没有回答。
回去了,他还是忍不住,缠着刘学,刘学坐在书桌边作业都写不了,被身后的人抱的死死的,黏人的很。
刘学知道他心情不好,任他抱着。
廖远停的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去医院那天见的面?”
刘学叹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他,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李单和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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誊提着鸡蛋和牛奶。
“你懂什么,这才是最实惠的。”李单看着那一兜鸡蛋,别过头去。
他们去商场买牛奶的时候,正赶上鸡蛋大甩卖,二十块钱好大一兜,李单当即决定下单。
“上次买夹克的八十块钱还没给我报呢,这次估计也凉。”他找补着,瞅一眼誊,他还是微笑的,李单有一种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轻蔑又鄙视的感觉。
又不是他掏钱,他肯定不心疼。
给公家花钱,一分都是多,他懂个屁。
医院,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新生有人死亡,是天使和死神的共生地,是人们悲欢离合的交汇地。
李单来医院的次数真不少,远了因为亲戚,近了因为刘学,现在又因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低着头,匆匆来到病房前敲门。
一个病房三个病床,两张帘子,推开门,入眼的是一张枯槁的面容,让李单想起老家的枯树皮,他喉结滚动,闻到泡面的味道,脚臭味,似乎还有呕吐的污秽物,交杂在一起令他上头,一个没忍住差点反胃吐出来。
开门的是个年迈的老人,沉默地坐在临门的病床前,李单看了一眼,床上躺的是个中年男人,鼻子里插着管子,旁边跳着心电图,老人静默地坐在床边,仿佛一尊雕像。
中间隔深蓝色帘子,上面似乎撒上了汤汁还是油,暗沉一片,脏兮兮的。
“让让让让。”年轻女人急匆匆路过他们身边,端着臭烘烘的盆子,里面晃荡着泔水般的排泄物,刺鼻的臭味窜到头顶,李单微微背过身,捏着鼻子不敢深呼吸。
太臭了。
来到第三张病床,床上躺着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脸色涨红浮肿,旁边有个穿校服的男生低着头用手搓着洗什么,李单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扭过来,嗓音嘶哑:“你们是?”
他双手红透,头发被汗浸湿,眼眶蔓着血丝,眼底青黑,嘴唇干的起皮。
“我们是刘学的哥哥。”李单撒谎不打草稿,“来看看你。”
誊将东西放下。
“噢噢。”李峻连忙站起来,手里抓着的袜子滴滴答答流着水,他一时无措,将袜子放进盆子里,有些急,溅出几滴白色泡沫。
李单看看病床上的女人,忍不住问:“阿姨怎么了?”
李峻看一眼,舔舔干涩的唇,“肾衰竭。”
一时安静。
李单啊了一声,“这,这里就你自己?”
李峻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给你们倒水。”
“不用不用。”李单拦住他,“那你这……”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只能岔开话题道:“刘学说你很长时间都不去学校了,担心你……本来他是要自己来的,但实在是有些事,脱不了身。”
“没关系。”
李峻笑笑,想到什么,连忙从病床底下抽出书包,递给李单,“给他吧。”
李单接过,沉甸甸的。
瞎胡扯聊些有的没的,临走时,李单想到刘学关心的问题,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李峻说快了。
李单看着他单薄的衣着,实在没忍住,偷偷折两百块钱,塞进鸡蛋袋里。
坐在车上,誊看着他。
李单感到羞耻,瞪他和吼他:“看屁看,没见过人发善心啊,靠。”
靠,损失200块钱。
娘的。
心痛。
李单愁眉苦脸地开着车,点根烟,随即笑了。
他抽一口,吐出来,眉眼间平添几分沉稳,声音略哑。
“我有个弟弟,跟刘学差不多大。”
他自顾自地说,看向车窗外的天,淡淡道,“没救过来。”
烟头摁进烟灰缸,他挥挥手,像是把沉闷的气氛挥走,和刚才判若两人,嬉皮笑脸,“唉,二百块,这钱也不报,亏啊亏。”
回到别墅,李单把书包交给刘学,说李峻快来上学了,刘学拉开书包一看,全是高一课本和笔记本。
第二天,他兴高采烈地去学校,李峻的同桌问老师李峻什么时候回来。
老师站在讲台上,抿抿唇,说:“李峻辍学了。”
手里的课本掉在地上。
年级第一的位置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