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2 / 2)

石榴 我将在今夜吻你 3343 字 1个月前

“最后一次机会。”

田宝伟泪眼朦胧。

“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找的也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恩人,许兴亿。”

许兴亿。

田宝伟天生斜视。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弃之荒野。那时的人哪知道什么病理,只知道他其貌不扬,像个怪物,都敬而远之。

他本该就这样死掉。没想到遇到了他现在的父亲,田小。

田小靠捡破烂为生,过的穷困潦倒,连个家都没有。阴差阳错他捡到了田宝伟,本想着卖给要儿子的人家赚笔钱,结果一看是个丑八怪,遭人嫌。

左右思索之下,他就把田宝伟带到身边了。有个小孩儿作伴,他捡垃圾的路上也不怎么孤独了,遇到好心的人家还能施舍点吃的甚至点点钱,能当成额外收入。

田宝伟就这么跟着他长大,没上过学,也不认字儿,靠捡垃圾为生。但哪怕是捡垃圾,收废品,他那双眼也让人嗤笑鄙夷。

都说心术不正的人才会长的歪瓜裂枣,因为面由心生,但他田宝伟明明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还是让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

自那时起,他心里就埋下了一颗一定要出人头地,过人上人,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下跪道歉的心。

于是他遇到了,许兴亿。

他那时上门收垃圾,低着头不敢见人。许兴亿是唯一一个笑眯眯看着他,还递给他烟,拍他肩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人。

自那时,田宝伟就发誓,誓死跟随他,只要是他的安排,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真正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田宝伟从地上站起来,将田二扶起来。

许兴亿是他的恩人不假,但自古忠孝两难全,如果没有田二,他根本活不到遇见许兴亿的时候。田二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喊了几十年的父亲,他就是杀了人,又能怎么样呢?

田宝伟扶着他坐下,有些破罐破摔了。

事已至此,出卖就是出卖,只要说出许兴亿的名字,说多说少都没什么区别,背叛的标签只要一贴上,就再也不会有解释的机会。

田宝伟跟着许兴亿那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为人,只是看着刘学争取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但我爸的事儿,一笔勾销。”

刘学看看半死不活的老头儿,看看田宝伟,“你说。”

田宝伟沉吟片刻,“那天那个人来,就问许兴亿的情况,说让我给许兴亿带句话,什么报纸上的小孩儿长大了,要来找他了。我就给许兴亿打电话了。没过两天,他从孤儿院找了个年龄大点儿的孩子走了,十四五岁吧,谁知道呢,又通知我把那个人骗到孤儿院,问他要不要钱,要钱就给钱,不要钱就给他发消息,又没过两天,就通知我把孤儿院锁了。”

刘学:“你把责任都推到许兴亿身上。”

“是你要听实话。”田宝伟叹气,“我跟那个人认识都不认识,我害他干什么?我顶多是个听人办事的,我还能干什么?”

刘学眯着眼思考,“你跟许兴亿到底是什么关系。”

田宝伟喉结滚动,眼眸微垂,笑了一声,“这孤儿院院长,就是他让我当的么。”

几十年前田宝伟听命于许兴亿,打着收破烂的旗号去各地转,遇到没人管的小孩儿,或者家长管的不严的小孩儿,套上麻袋,一闷棍,敲晕带走,供他玩乐。

田宝伟虽没受过什么教育,但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他没办法。许兴亿给他钱,给他地位,给他权利,给他他一直想要的,被人看得起的,人上人的面子和尊严。

给他他曾经梦寐以求,以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快乐。

他拒绝不了。

许兴亿和他说:“反正女人嘛,不都是从女孩儿过来的,早晚要经历那么几个男人,上一上就好了嘛,再说,这些小孩儿都没人要没人管,现在有吃有喝有新衣服穿,再长大点儿,这些也都忘了,记不得了,没什么关系。”

后来严查,这项安排就叫停了,再后来他就当上了孤儿院的院长,是许兴亿对他的感谢。但田宝伟知道,无非还是方便他满足,是他的眼线。

刘学听的浑身发凉,手脚发软,像被噎着似的“这家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都被他……”

“那倒没有,他喜欢长得好的。”田宝伟叹气,“连我爸……也是他拉下水的。”

谁都知道,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必须大家都是脏的,都是黑的,都是再也洗不干净的。

刘学闭闭眼,说不出话。

“求你们了。”田宝伟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刘学的裤脚,“你看我的眼,我的眼,我现在就是买得起车,房,我都再也没有想过治好我的眼,我遭报应我认,但我求求你们,别抓我爸,别抓我爸,我在这儿不会跑,还有什么我联系你们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抓我爸。”

他跪下给刘学磕三个头。

刘学摇头:“那些被侵犯的孩子怎么办?活该吗?报应吗?就只是因为小,还不会说吗?还认知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就能算了吗?”

田宝伟痛哭流涕:“我爸老了,糊涂了,他再也不会犯了!我向你们保证啊!”

刘学深吸一口气。

无非是仗着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人撑腰,所以为所欲为。

他眼眸微动,将田宝伟扶起来,“你说了我想知道的,关于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

田宝伟擦干净泪,连忙说谢谢。

刘学笑了一下,和誊出了孤儿院。

车上,刘学陷入沉思。

誊安静地看着他。

刘学察觉到他的注视,解释:“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那么说是为了稳住他,以防他对孤儿院的孩子下手。但夜长梦多,我们必须尽快想到办法,想到很多办法。”

誊问:“什么办法。”

“让坏人绳之以法的办法。”

刘学不由自主地啃手指甲,“原来廖远停在查这么大一件事,而我完全不知道。可是这要怎么办,许兴亿,怎么找到他,怎么才能找到证据?”

“不对。”他迅速补充,“田宝伟说,廖远停说报纸上的孩子长大了,报纸上的什么孩子?我稍微捋一下。也就是说,廖远停不知道通过什么,知道了许兴亿几十年前性侵儿童,然后许兴亿性侵的这些儿童,大部分是靠田宝伟收破烂伪装拐来的,而廖远停一路查下去,查到了这里,让田宝伟给许兴亿带话,结果遭到许兴亿的暗算。是吗?这是整件事对吗?”

誊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刘学迷茫,“廖远停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誊摇摇头。

回到医院,刘学将查到的事告诉李单,李单红着眼,握着他的手,情绪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去手刃敌人,想到什么,又在刘学掌心写安全的安。

刘学安抚他:“誊很厉害,他会保护我。”

李单很淡地笑笑。

从病房出来,刘学独自一人前往走廊的尽头。

尽头是一扇窗,窗下映着其他建筑,看起来低矮滑稽,人都像蚂蚁似的流动,往上看,灰蒙蒙的天,没有一丝光亮。

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在抽烟。烟味飘到刘学的鼻尖,他下意识朝那里看去,男人有些臃肿,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抬抬手。

刘学戴着帽子站在阴影处,面容看的不太真,男人问他:“来一根?”

刘学沉默片刻,接过。

很廉价的男烟。他先是闻了一下,试图找到曾经在廖远停身上闻到的烟草香。男人递过火,他才将烟叼在嘴里。

口感有些奇怪。他低头点烟,橘红的火光点燃烟头,他下意识又吸又闻,呛的咳嗽。

男人笑了两声,刘学也笑笑。

男人问:“家里人在这儿?”

“嗯。”

再次将烟叼在嘴里,浸湿的烟嘴儿,燃烧的烟草,看不到的热度,散落的烟灰儿,刘学吸了一口,吐出,嘴里有些苦涩,满口腔的烟熏味儿,他呼出一口白烟,看着它们消散,莫名地笑了一声,胸腔里空空旷旷。

从不远处跑来一小女孩儿,扎着双马尾,抱着男人的腿,眼睛大大的,“爸爸爸爸,不许再抽啦。”

男人诶了一声,将闺女抱起来,对刘学笑笑,刘学看着他,他便离开了。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长长的烟灰掉在瓷砖上。

刘学低头看着,将烟屁股扔进垃圾桶。

好可惜。

回到家,他开了台灯,背靠床,用铅笔一点一点画人像。

眼睛,鼻子,嘴巴,怎么画都不像。

画本撕了画,画了撕,没一会儿就扔满一屋。

他抱着腿安静片刻,下床将纸团都扔进垃圾桶,抱着廖远停的枕头。

夜是一张漫天大网,笼罩着所有的不堪和懦弱。苏婧和廖华恩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

“白天我问李单了。”

苏婧看着他,“你知道许兴亿吗?”

廖华恩看向她,一字一顿,“许兴亿。”

“对,耳熟吗?”

廖华恩扭过去,没有说话。

苏婧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睛红肿,“我问你,耳熟吗?”

廖华恩垂眸,没有看她。

“应该是耳熟的吧。”苏婧笑笑,“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廖华恩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苏婧揪住他的领子:“我当初就告诉你,别爬,别爬,你非要踩他一头,好了,现在好了,你是副省长了,人家恨不得把你儿子撞死,你开心了,满意了?”

廖华恩深吸一口气,拂开她的手,站起身,“我会查的。”

苏婧指着门口,“滚。”

廖华恩深深地看她一眼,离开了。

许兴亿。

廖华恩的拇指和食指摩挲,想起那天晚上廖远停问他对虚假脱贫了解多少。

虚假脱贫。

他重重地叹口气,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

再周密的网,只要是谎言,就一定有戳破的那天。

重症监护室,躺在病床上的廖远停瘦了一圈还要多。

他睫毛轻颤,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重,累,疲惫,昏厥,疼痛,麻木。

那是一声急刹,伴随着剧烈的撞击。

回家。

心电图机的幅度猛然大了起来,插满管子的手微动。

刘学。

皓月当空,他睁开眼,缓慢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