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取善的宴客方式在一众夫人和小娘子间意外受欢迎,导致她过年期间异常忙碌,交际比崔竞还要多。
整日不是这个夫人邀她去梅园赏梅吃梅花饼,就是那位夫人请她一同去温泉庄子上游玩。
好不容易到各家都消停了,崔竞才终于能和孟取善一起在自家院里安安静静待两天。
为了让孟取善嫁过来之后住得舒适,崔竞先前特地修建了有火墙的暖室,可惜孟取善不爱待在那,她宁愿待在自己制香的屋子里,用炭炉取暖。
崔竞也只好跟她一起待在制香室,顺便帮她一起搓香条和香丸。
这个冬日孟取善送出去当做礼物的香品太多,她的存货都快没有了,因此这时候也不得闲。
“二娘的香制得这么好,不如开个店铺售卖,定然也会生意兴隆。”崔竞玩笑道。
孟取善道:“生意兴隆是一定的,但来买香的却不一定是喜欢我香的人,更有可能是想请你帮忙,所以千方百计给我送钱的人。”
这个年节期间,她就没少遇上这种事。
“倒是我耽误二娘成为闻名梁京的制香大师了。”
“大师称不上,只是一点小小爱好,京中制香技艺出色之人何其多,我也算不上厉害。”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看你
的香做的比别人都好。”
孟取善回头笑睇他一眼:“你说的不算,因为你那鼻子就不通气,什么都闻不出。”
两人待在屋里,漫无边际地说些闲话,等孟取善的工作告一段落,坐到炉边取暖,崔竞说:“我看你制的香,送出去比自己用的还多,不必节省,若是香材不够,我再去给你买一车回来。”
“你先前给我买的那些香料,我连一小半都没用完,而且我用得少,是因为我自己不爱用那些贵价香材,反而更喜欢一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香材。”
孟取善起身去院子里,折了些柏树枝叶和一枝蜡梅回来。
她将深绿色的柏树枝叶折成小段放在炭炉的架子上,还有好似蒙着一层霜的柏子。隔着火被熏蒸,柏树叶那股带着辛辣和微苦的香越发浓郁。
“这是柏子,我看到你架子上用黄酒泡了不少柏子。”
“是啊,柏树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也是我最喜欢的香材之一。”
孟取善最后将黄色的蜡梅一起摘下放到柏树叶上熏,柏树叶和柏子那股微苦的气息便被冷冽悠远的甜香所柔和。
“其实不需要如何制取,它们本身的香味就足够美妙,我更喜欢天然的香味,复杂的制取方式,其实也不过想要还原本真的香气。”
“你看,”孟取善拿起旁边盘子里的蜜桔,剥了皮拿在手里,“这样的桔皮,去掉里面的白膜,烘干磨粉,也可以制成香。”
“如果单单这样嗅闻,品味它最本真的气味也是很好的。”她捏着皮凑到崔竞鼻子前。
“你闻,桔皮的香气简单纯粹,是我最喜欢的香气之一。所以香料虽然分贵贱,但香气不分贵贱。”
她嗅觉敏锐,所闻到的气味比他能闻到的复杂许多,崔竞点点头,煞有介事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师都追求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些体会崔竞没有,但他听明白一件事。
“既然如此,明年开春多种些本身就有香味的花和树,还有橘子树和柚子树,怎么样?”
孟取善被他尝试理解,又装模作样赞同的表情逗得直笑。
暖融的屋内,时不时响起笑语,外头忽然炸响炮竹声,接着是陆陆续续的炮竹声,响彻梁京的大街小巷。
在又一场入夜后悄悄飘洒的细雪到来时,至兴十年也到来了。
宫中的年节一日比一日更加热闹,日日都有宴会,歌舞与乐声仿佛永不停歇,喜庆的灯笼底下走过络绎不绝的宫人,端着珍奇的菜肴。
扎起的彩棚和灯楼上挂满了灯,辉煌的灯火将巍峨宫殿照得宛如仙人居所。
但偌大皇宫,灯楼再明亮辉煌,也有照不到的暗处。
后宫的某个潮湿宫殿里,断断续续的痛苦嚎叫如宫外陆续的炮竹声,已经持续了一天。
那个声音越来越嘶哑,终于,在一声好似含着血的叫喊戛然而止后,围在床边的接生嬷嬷就着昏暗烛火,喜笑颜开道:“是个男孩!”
浑身通红皱巴的孩子在她手里发出细弱的哇哇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