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小巷里走了出来，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身上穿着那套熟悉的白色军装，黑色的细碎短发在风中轻柔地飘扬。双手插兜，从阴影中出现，慢吞吞地向着月光之下走去。

“舰长！”绘奈是第一个叫出声的，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若狂，甚至挤开了凛子向着那个人影跑去。

可是那个人影抬起了手，示意她停下，从阴影中走出。

并不是铿惑。

是韦德。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舰长制服，头上戴着黑色的假发，脸上戴着眼睛，再加上两人身形相差不多，在距离较远的前提下确实难以分辨。

“很抱歉，是我。”

绘奈的脚步刹住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刚刚生出的欣喜和在嘴边徘徊的话语就这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韦德无视了绘奈那大喜之下转为失望的神情，摘下头上的假发，快步走向倒地不起的三号机。

他没有解释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原理其实很简单，简单到没有解释的必要，只不过没有人想到过而已。

借助昏暗光线施展的小小障眼法，再加上他的能力的一些运用，最后辅佐以一点点的运气和科技的帮助，足以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伪造出一个【铿惑还活着】的假象。

让莉薇尔特替他变装，在远处的楼房顶现身后躲藏；

丽塔的运气不知是好还是差，竟然落在了他提前安放好了扩音器的房子之一的顶上，这才造成了前一秒还远在天边，下一秒便近在眼前的错觉；

如蝗虫般的飞剑，其实是他在海渊之眼里学到的操纵崩坏能的小技巧，将崩坏能转化为物体的动能，制造出长剑飞行的假象，但缺点是只能像子弹一样弹射，和铿惑的操纵方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于长剑是怎么来的，理之律者的能力不是明摆着？

那只岩石巨掌更是好办，他只是塑造了一个手掌形状的巨型岩石，根本就不用让它动起来，摆在那吓唬丽塔一下，她便将其冰封斩作四段。

准确地说，丽塔太配合他的表演，以至于这幕险些演砸了的舞台剧能够以预定的结局收尾。

……除了地上生死不知的三号机。

“她怎么了。”

韦德的语气算不上好，原本他并不打算在此现身，最好的结局是当场捕获天命的女武神部队，夺取情报；差一点的是天命的女武神部队在这一波埋伏之下被击退，德莉莎她们顺利带着情报返回休伯利安号。

而现在，女武神部队虽然被击退了，但没有夺回他们想要的情报，很可能带着重要情报的三号机也被莫名其妙地夺取了最高权限，被自我销毁。

他没料到这个最高权限的转移竟然是如此轻易，更没想到丽塔竟然能在如此混乱的战场局势下完成这样的操作——归根结底，还是这个最高权限的转移太轻易了。

如果最高权限的转移需要经过七道验证程序填八个验证码九个密码还需要三位好友发送确认审核，丽塔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把情报上传并销毁？

韦德只能提前预留出计划的一部分容错值，比如说他亲自在此埋伏，以应对女武神部队战斗力太强德莉莎无法对付的情况。像拿出一个电子义眼就能远程控制三号机并且原地上传情报自我销毁的这一套超纲操作，是根本无法预料的。

“丽塔下达了自毁指令。”德莉莎叹了一口气，把三号机的身体扶起，她能感觉到三号机的身体正在发烫，“她……自毁了。”

韦德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烦躁——至少他把【铿惑还活着】的误导信息传递出去了，这才是接下来行动的关键。

“把她带回去吧，也许还有得救。”韦德叹了口气，这个始料未及的变化确实对他的计划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对他来说只是赚得多或少而已，“我们的行动还没有结束，那个女武神手里一定有我们要的情报，我们必须抓到她。”

德莉莎皱着眉头，也算是认可了韦德的做法。韦德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参谋，但问题就在于……他的思维速度太快，从负面情绪里挣扎出来的速度也太快，快到让别人跟不上他的脚步。

“抓到她？我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尽管对于韦德的提议持赞同意见，可现在的问题却在于他们没法追踪到丽塔，“天命已经拿到情报了，她往天穹市里一钻，搭上运输机就可以逃离，可我们……”

德莉莎低下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三号机，抱着她的手渐渐攥紧：“我们……”

韦德没有接德莉莎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个女武神很可能会立刻离开天穹市，一方面是我刚刚吓到了她，另一方面则是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现在天穹市处于戒严状态，如果她要搭乘运输机离开，很可能在半空中就被打下来了。如果她要搭乘浮空战舰直接回到欧洲……天命的浮空战舰现在可进不来。”

韦德无视了周围人的眼神，踱步而行，仿佛是把这里当成了讲堂：“换句话说，现在的我们是优势局面。”

“优势？”德莉莎愣了一下，她可完全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优势所在。

“哦，对了，这个忘了告诉你。”韦德恍然大悟，下意识地点了点自己的帽檐，“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做。天穹市政府在向周围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休伯利安号立刻接受了救援任务，现在是天穹市的，官方，唯一，指定，增援部队。”

德莉莎的表情逐渐微妙了起来，她确实不知道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休伯利安号上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丽塔夺走了情报是真，三号机被指令自毁也是真。如果韦德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岂不就是意味着……

韦德攥紧了拳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应了德莉莎的疑惑：“没错，现在，我们可以在天穹市里合法合理地，光明正大地投放逆熵机甲部队和女武神部队，我们有权利投放无人侦察机，我们有权力对天穹市的暗巷进行搜查，我们有权力对可疑人士进行定位，并与天穹市政府共同解决这起极恶案件。”

“而那个天命的女武神，不能乘坐天命的运输舰离开，不能乘坐天命的运输机离开，否则她没法解释她是如何来到天穹市，又是为了什么来到天穹市，又因为什么理由要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天穹市。”

“她没法解释，天命更是没法解释，因为理由在明眼人眼中显而易见，只不过大家以前都不挑明罢了。但现在不一样，这是一个危险且敏感的时期，而且出现在天穹市的也不是什么小虾米，而是一个S级女武神；天穹市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小事，而是整座城市的机甲陷入瘫痪，部分机甲暴走。”

韦德沐浴在月光之下，语气激动而富有感染力，他的双臂随着他的话语摆动着，做出让人情不自禁产生肯定感的动作。配合上他所说的事实和策略，所有人都不觉得刚才她们是被丽塔摆了一道。

“在天命的武力不足以对神州形成压倒性优势的现在，在天命的许多基础工业需要委托给神州制造的现在……天命不能把自己的把柄交给神州。”

“所以……如果我们发现这一切和天命有关，而天命的一个S级女武神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天穹市，你说，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当然，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给她，更不可能将她定罪抓捕，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德莉莎，这是一场猫鼠游戏，但这一次不同，我们制定了规则，而那个天命的女武神，要在我们的规则下艰难求生。”

听着韦德的解释，德莉莎只觉得如梦似幻，今天晚上发生的反转太多了，她甚至都有些迷糊：“韦德，这在你的算计之中？”

“……并不，我也不知道是该说我们运气好还是她运气差，我只是顺手做了一些预防措施，却没想到碰了个正着。”

德莉莎喃喃着，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还以为……我们这次什么都没得到。”

“没有。”韦德转过头去，把白色的舰长帽戴好，“我们没输。”

韦德走到街道的边缘，望着断壁残垣，看着机甲搏斗后留下的残骸，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张开双臂，宽阔的黑色帽檐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神，让他的眼睛显得狭长而危险，有着犹如刀锋般的寒意。

“我们只是还没赢而已。”

“这次的猫鼠游戏，我们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