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晚餐那杯红酒的余韵仍在血液里翻滚,酒精非但没麻痹他的神经,反而让感官更加敏锐,燥热在胸口燃烧。他抬手按住眼睛,掌心冰凉,可身体却烫得像被火炙烤。

水声骤停,程书懿的脊背条件反射般绷直。

浴室门被拉开,水汽涌出,温暖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缓慢,最终在沙发前停下。

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响。

“程书懿。”那声音低沉而清晰,瞬间击中他的神经。

程书懿触电般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副光裸的身躯——

蒋裕京站在那里,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落,在腹肌的沟壑间停留,最终汇聚成一小片水洼。

腰间那条浴巾松松垮垮地系着,边缘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动就会滑落。

程书懿的视线被烫伤般弹开。身体僵在沙发里,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他下意识往后缩,真皮沙发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身侧的抱枕被挤得堆积起来,像一道道栅栏,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鼻息间夹杂着残存的酒气,那杯喝下的红酒,终于沉进了血液,隐隐燃烧起来。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珠从发梢滑落,精准地砸在滚烫的脸颊上。

“躲在这儿——是想让我抱你进去?”

程书懿咬住下唇,迅速起身,低头绕过对方,步伐僵硬地走进卧室。他侧躺在床的一侧,尽量贴近边缘,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蒋裕京没有立刻进来,他先去浴室吹干头发,又去了客厅,外面的动静渐远,房间一时间安静下来。

程书懿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要赶紧睡着,逃离这混乱的思绪。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脚步声渐近。

蒋裕京在床头柜旁停住了,放下了什么东西,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别装睡,过来量体温。”

程书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蒋裕京站在床的另一侧。还是只围着一条浴巾,但头发已经干了,没有像平日那样往后梳得一丝不苟,刘海垂落下来,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凌厉,多了点……不近人情之外的气质。

他手里捏着体温计,另一只手拿着酒精棉片,低头仔细擦拭着测温头。

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有点刺鼻,很快,蒋裕京将擦拭好的体温计递了过来,示意他张嘴。

程书懿迟疑了一下,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接过体温计。可蒋裕京手一偏,不紧不慢地躲开,命令他:“张嘴。”

程书懿垂下手,只能顺从地张开嘴,细长的电子体温计抵在舌下,金属的测温头虽然没有什么异味,但还是令人作呕。

提示音响起,蒋裕京抽出体温计,瞥了一眼:

37.5度,不算严重,却也不容忽视。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和药片:“晚上不舒服就叫我。”

“能不能把水和药放在我这边的床头柜上?这样我比较好拿得到。”

蒋裕京盯着他,轻笑一声,“你怎么不睡中间?这样两边都够得着。”

话音刚落,他手一松,解开了浴巾。

程书懿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手捂住眼睛。

蒋裕京解开浴巾的动作带起细微气流,指缝间漏进一线光——

腰际的人鱼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蜜蜡般的光泽,黑色布料包裹的轮廓随着呼吸起伏。

他恶劣地伸手拨开程书懿捂在眼睛上的手,声音带着点戏谑:“程书懿。”

程书懿紧闭双眼,睫毛轻颤。

“睁开眼。”

“……不要。”

蒋裕京低低地笑了:“不要什么?”

“……我不要看。”

“好,那你就闭着眼吧。”

灯被关上,房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光线骤然消失,感官也随之被放大。

身侧的床垫轻轻塌陷,蒋裕京躺了下来,一抹微凉的空气钻进被子里。有刚洗完澡后干净清爽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不需要任何动作,便已无声地渗透进空气里,缓缓包裹住了程书懿,让他无处可逃。

夜色沉沉,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蒋裕京的呼吸渐渐平稳,节奏规律地起伏着,像潮水般涌进程书懿的意识。

那声音不急不缓,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安心的错觉。

他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强迫他、侵犯他的人身边,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安全感?

这念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尖刀,既荒唐又可怕。

他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想把这感觉压下去。可越是想甩开,那呼吸声越清晰,那份情绪就越明显。

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记忆翻涌,童年的片段零星闪过——冷冰冰的客厅,父母争吵后摔门而去的背影,还有他缩在角落里攥紧拳头的无力。那时他就明白,“家”不过是个空壳,从不是能让他栖息的港湾。他在冷漠与权力的夹缝中挣扎,拼尽全力只为在边缘寻得一隅立足之地。

可如今,这种他从未奢望过的东西,竟在蒋裕京身上生了根,动摇了他苦心筑起的防御。

一株藤蔓,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太可怕了。

他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幻觉,是疲惫与黑暗联手编织的陷阱。

他翻了个身,背对蒋裕京,拉高被子盖住耳朵,想把那呼吸声隔绝在外。可无论如何警惕,如何抗拒,那种久违的、名为归属感的松懈,又一次将他拖入混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