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余晓晓说,她们是朋友。朋友,péng yǒu,在维基百科的定义里,朋友是同学、志同道合者,也泛指交情和友谊深厚的人。

——可是,朋友要怎么做?

笼络人心并不难,尤其当向舒怀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她真心交际的人却只有寥寥。从悠是基于利益关系、有些交情的伙伴,易安宁则是学姐和值得信任的下属,再多的就没有了。

向舒怀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个朋友。

她自己闷着头想了好几天,无果,还是给从悠发去了消息,问姐姐,朋友都该做些什么?

从悠回了她一个句号。想都想得到,她肯定是在屏幕那头无语地按眉心。

……所以,向舒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只知道如何做上司、做领导者,或是做合作伙伴和对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学着余晓晓和她朋友们的样子,做个合格的朋友。

不知道这中间的经验可不可以迁移……

想着,向舒怀注意力不知不觉从手头的文件一行行字迹中溜走了,只拧着眉发起了怔。

直到床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向舒怀一下子回了神,下意识伸长手、暗灭了台灯,担心是自己吵到了熟睡中的人,却瞥见床上的被窝拱了拱。

随后,余晓晓便坐了起来。

她望着向舒怀,表情懵得厉害,和向舒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向舒怀?”

向舒怀瞥了一眼手机。

“不到五点,太早了。”她轻声说,“再睡两小时。”

余晓晓点点头,乖乖躺回去了。

结果,不到五分钟,她却又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我睡不着了。”

看她那样子,确实是逐渐没有了睡意,再说下去恐怕更精神了。

向舒怀考虑片刻,便站起身:“那去公司吧。”

凌晨五点钟的公司,当然是没有人的。停车场智能的升降杆缓缓升起,向舒怀将车开进车库、流畅地停好,扭头想叫副驾的人,却看到对方已安安静静地倚在车玻璃上睡着了。

虽然眼下透着淡淡的青黑色,又因为积压的心事而拧着眉,睡着时的余晓晓却俨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圆圆的脸颊微嘟着,有一缕头发落在嘴唇旁边、因为每一次呼吸而轻轻地晃来晃去,还是小孩的模样。

这一周以来,余晓晓确实是累坏了。

她作息几乎完全跟着向舒怀走,早七晚十一,午休被压到了二十分钟,没有其余的休息时间,从办公室到食堂一来一去就当是锻炼身体。

这么像是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直搞得小孩子口味、向来讨厌苦味的余晓晓也皱着脸,像喝药似的学向舒怀灌黑咖啡,然后把自己一头埋进成堆的数字和文件里。

其实,余晓晓本也不必这么累的。

拂晓的基业摆在那里,再怎么走下坡路,毕竟也等得起;而余晓晓很聪明,虽然对商业知识一知半解,却有足够敏锐的嗅觉,个性里也天生有大刀阔斧的眼界和胆量。

等到一年半载的历练过去,她堪堪也够得到自己母亲那个位置——虽然勉强了点,但不说重振拂晓、重新成为行业龙头,维持原本的规模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向舒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肿瘤活检的结果大概要一周时间才出得来,余晓晓本来就担心得要命,如今随着期限临近,她更是越来越焦虑。

虽然她表面上仍然还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实际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向舒怀还曾经撞见过余晓晓悄悄在洗手间里掉眼泪。她一看到向舒怀,就三两下抹干净眼泪,有点狼狈对她笑起来、做了个鬼脸,眼睛却仍红得厉害。

余晓晓还向她讨过褪黑素。她揪着向舒怀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问她有没有能帮自己早点睡着的东西。她笑着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点点睡不着……

向舒怀手里有褪黑素,也有处方的安眠药,但最终只交出了几粒请秘书现买的褪黑素软糖。余晓晓手指拨了两下那几粒小熊形状的彩色软糖,牵了牵嘴角,然后便抬头冲她笑,眼睛弯弯。

虽然笑弯着,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快乐,充满了向舒怀看不分明的情绪,明明是那个天真的幼稚鬼,却看起来压抑得简直不像她了。

余晓晓对母亲的感情,向舒怀不完全懂。

但她不想看到余晓晓露出那种表情。

她总会想,余晓晓一直是那么善良又幸运的孩子,也理应当继续快乐和幸福下去。这些糟糕的事不该发生在余晓晓身上。

可无论活检的结果如何,向舒怀都无从改变。她只能做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至少,忙到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话,余晓晓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晚上也会累到倒头就睡,不至于对褪黑素产生依赖。

向舒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而今天,就是应该出活检结果的日子。

大概就是心里存着事,余晓晓才会不到凌晨五点就醒来的。

如今在车上睡着时,她的呼吸平顺而缓慢,浑身是毫无防备的天真。大概在梦里,终于不见了那些痛苦和忧愁,变回了原来无忧无虑的、幼稚而快乐的自己。

……也好。向舒怀这么想着,调整了空调的风向和温度,再定好闹钟。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了余晓晓脸庞散落着的那缕碎发。

她手指在余晓晓脸旁悬停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向舒怀收回手,闭上眼睛,自己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

“大冰块?”

想着,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向舒怀?”

看着眼前晃过的东西,向舒怀才忽然回过神来:“诶?”

见状,余晓晓便收回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将画好的导图放到她手里,笑起来:“我做完啦!”

“嗯。”向舒怀点点头,迅速浏览着那张思维导图,“说吧。”

余晓晓乖乖点点头,道:“总之,今天的材料是说,拂晓原本的联销体太庞杂,需要适度削减,现在距离终端距离太远,信息技术又不太跟得上,所以……”

终于说完了一大长串,她直讲得口干舌燥,随手抄起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啊——”余晓晓大声感叹,“累死了。”

“那是我的杯……啊。”

向舒怀阻止未果,迎着余晓晓无辜投来的询问目光,只好说,“……没事。”

“嘿嘿。”余晓晓就笑起来,“我看错了嘛。”

向舒怀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棒。”她说,将那份导图和材料整理好,放在一旁,“这几天有场晚宴,你们的经销商代表会在,你可以与她谈一谈新品合同的问题。具体的时间安宁会通知你。”

闻言,余晓晓眨眨眼睛:“我自己吗?”

向舒怀颔首。

“这件事,我已经与余经理商定过了,她也同意这样安排。”她说,“合同的具体内容我毕竟不便过问,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问问余经理。”

余晓晓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啊,遥遥吗?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啊,我都不知道耶。”

“如果觉得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以我个人的名义出面帮你交涉。”向舒怀道,“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要你自己来谈……”

“——不用。”

这回,余晓晓倒是倒是答得很快。

她摇了摇头,淡琥珀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神情很坚定:“我自己去可以的。你不用陪着我。”

向舒怀看得愣了愣。

就像她不懂得余晓晓与自己母亲之间的情感,她也不明白余晓晓神情里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

“向舒怀?”

而余晓晓叫她,“——怎么啦?你今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向舒怀立刻回过神来,她有些回避地转开视线,瞥见电脑下方的时间,“去吃饭吗?也到时间了。”

余晓晓点点头,笑起来:“好啊!今天早饭太早了,我真的超饿来着。我记得今天食堂好像是话梅小排,还有炸茄盒!我还想吃葡萄蛋挞——”

明明累了一上午,她却仍然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吃完了一顿饭。还都是等到重新回到办公室、准备午休,办公室拉上了窗帘的时候,才终于安静下来。

“……向舒怀。”余晓晓趴在桌面上、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可怜巴巴看着她,“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向舒怀便问:“还睡吗?”

余晓晓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

“好。”向舒怀点点头,“那就不睡。”

闻言,余晓晓简直像得到了特赦似的大松了一口气。她从座位上跳起来,非常自觉地去够那些被推到一边的文件,乖乖问:“那我们继续学吗?”

“——不了。”

而向舒怀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欠了欠身,邀请似的向余晓晓伸出手。

“你做的很好,今天下午休息。” 向舒怀说,“我们一起去个地方。”

*

去的路上,余晓晓扒在后座,一直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向舒怀不回答,她就从“合作伙伴的公司”“新品生产的工厂”一直猜到了“去竞争对手的公司盗窃商业机密”,天南海北说个没完,到最后连计划叫一面包车人帮向舒怀打架、以防她偷机密的时候被抓住都说出来了。

向舒怀看她精力旺盛地猜来猜去、在后座像是小狗一样上蹿下跳,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便故意紧紧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多说出来。

余晓晓实在猜不到,拉长声音撒娇一样叫她:“向舒怀,告诉我嘛——”

向舒怀从后视镜瞥她一眼,抿着嘴唇忍笑。

“……你笑了吧!”小孩义愤填膺地睁圆了眼睛,“向舒怀!你刚刚笑了的吧!”

向舒怀神情坦然,轻声说:“我是在想,你猜的地方都与工作有关。很好。”

“哦……哦。”

突然被她夸了,余晓晓有点愣住了,半晌才应了声。

她怔了一会儿,忽然才发现向舒怀神色里有一丝不对劲,“真的吗?你刚刚是不是随便说来逗我的?喂,大冰块——”

而她们最终去到的,是一家无人的拳馆。

向舒怀在大门旁刷过通行卡,自动门便流畅地滑开了。

而余晓晓跟在她身后,环顾着空旷无人的宽阔道场。

“呜哇,好大啊。”余晓晓感叹,“好安静,都没有人诶。我去过的几个道馆平时人都很多的,是新开的吗?前台和教练也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