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2 / 2)

天意可违 迟归鹤 3543 字 1个月前

贺家除了贺绥,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事真相如何,只是贺绥仍坚持每日往返王府和侯府之间。

“舅舅!我才把之前父亲教的一套枪练熟,今日您别去萧叔那儿了成么?”白琮这些天亲眼瞧着贺绥天天往王府跑,心里头也跟着着急,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见劝不住,干脆撒气了娇。他很聪明得没有再贺绥面前说萧恪的坏话,尽管他自己很想告诉舅舅,萧恪马上就要大祸临头,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坏事,便只能每天寻各式各样的理由,变着法得想将贺绥留下,有时可以,有时却拗不过舅舅。

贺绥没有答应,身为母亲的贺牧早已注意到了儿子这几日的反常,见状开口道:“阿绥,这小子缠人得很,不让你看罢想必是不会让你轻易脱身的。正巧我也许久没活动身子骨了,且留一会儿,全了他这心愿他便不闹你了。允宁那儿近来事多,你今日过去便不必往返折腾了,明日待他忙完了手头事务干脆叫过来一起吃顿饭。”

“好。”

长姐既已发话,贺绥自然不会反驳。白琮暗道要出事,他是不愿舅舅和父母去趟这趟浑水的,可是母亲发话了,他总不能一个劲儿地反驳。然而他心中藏着事,本就不太熟的枪法更是跟着心一起乱了,贺牧夫妇与负责喂招的贺绥都看得清楚,长棍一挑一拍,白琮躲闪不及,手腕被敲中一下,不算疼,然而手中红缨枪却是握不住了。

贺家姐弟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没有主动质问孩子什么,只是贺牧走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白琮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听到母亲的叹息,手指不由绞紧了衣摆,装着萧恪‘罪证’的那个荷包还挂在他腰间,他还没有将那东西交出去。

白子骞走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从他手中接过那杆枪,立在小舅子对面,扭头对垂头丧气的儿子说道:“琮儿,你且抬头细细记下为父是如何使这一套枪法的。”

同样的枪法,换到白子骞手中便是虎虎生威,平日看着斯文清俊的男人眼神一凛,刹那间便有了阵前拼杀之人的悍勇,一招一式虽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却不能减弱半分通身的杀伐之气,真真是在边境战场上锤炼了二十多年、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白子骞攻势悍猛,而贺绥则走的是灵巧莫测的路数,两人的枪法虽都承袭自贺崇疆,落到他二人手上却衍生出各自的不同来。虽是点到为止的比试,但真刀真枪打上一番下来,却足够让白琮在旁看得痴了,也将那些烦心事暂时抛在了脑后,一双眼不知该盯父亲好还是舅舅好。

“时辰差不多了,阿绥还得去换身干净衣裳,赶紧去,别耽搁了。”

贺牧看着差不多了,出声打断了丈夫和弟弟的比试,她若是一直不叫停,那两人少说还要打上半个时辰才能歇下。她冲丈夫使了个眼色,白子骞提了另一把枪,将先前使得那杆红缨枪重新塞回儿子手中,拉着人便要再教一遍。

贺绥得以脱身,可他还没到燕郡王府,远远便看到了百余禁军在王府门外扎开架势。一如数年前,那些人手持圣旨将侯府以清点保护的名义查抄一般。再联想到白琮今日阻拦他的举动和萧恪同他说过的话,心头不由一紧,立刻策马赶到王府门口。

“吁!”

贺绥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也吸引了门口禁军的注意,为首的人见是贺绥,看了眼王府门口的侍卫,转过身下了阶走过来给马上的贺绥行礼,“末将见过贺将军。”

“禁军在此,所为何事?!”贺绥如今已是右金吾卫将军,与负责抓人的这些兵卒同属禁军十六卫,虽说他们并不归贺绥管辖,但到底是皇帝亲封的三品将军,他还是有质询的权利。

“燕郡王萧恪与此次通敌大案有紧要关系,末将奉命拿了人去讯问。”那人官不过中郎将,比贺绥矮了太多。虽说上次抄祁府带走祁风的也是他,但今日他被贺绥的气势压制得死死的,远没有上次拿人时那般趾高气昂。从头到尾,贺绥连马都没下,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好好的一句话愣是停顿了两三回才说完。

可那人打眼一看,见贺绥要进燕郡王府,忙出声喊了一句,“将军不可入内!”

贺绥拽着缰绳,调转马头挡在那人与王府大门中间,居高临下质问道:“为何?”

“这……将军,末将是奉了皇命而来,还请将军莫要为难我等!”对方身上分明没有兵器,可却平白让他生出一种下一刻就要被枪尖扎穿喉咙的错觉。到最后就连那句话如何盯着贺绥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完整说出来的,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为难?本将不过是要进王府寻人,众目睽睽之下,可曾有半分为难尔等?!再则,陛下年前便已下旨重提本将与燕郡王的婚事,这王府也算是本将的府邸,为何就不能进了?!”

一番话堵得那人再不敢多言语,贺绥也懒得同这些人多费口舌,翻身下马将缰绳丢到那未收的中郎将手中,转身大步往王府里去了,只不过刚进府便与萧恪撞了个照面。

贺绥其实是知道会有这么个事的,只是眼见着这样大的阵仗落到萧恪身上,仍是忍不住难受,他一过去便仅仅抓住了萧恪的手臂,虽未说话,眼中却满是担忧。

“阿绥,我没事的。诏狱我又不是没待过。”

萧恪抬手拍了拍贺绥的手背,只是攥住他胳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减轻,只得出言安抚道:“阿绥与我都有必须要做的事,你知道的,没事。”

贺绥眉头紧蹙,可听了那话,却还是依言松开了手,退开一步,眼瞧着萧恪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向那些虎狼豺豹。

“听闻蔡将军前些日子威风得很啊!”

许是萧恪这话听着实在瘆人,又或许是贺绥的眼神吓人,那姓蔡的中郎将抬手要捉萧恪的时候只瞧了一眼,便悻悻缩回手,只道:“王爷愿意配合,末将感激不尽。”

“呵!不必多废话了,我随你走。”萧恪听着他这不伦不类的搭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尽管那笑声听起来刺耳,姓蔡的夜不敢有一句微词。

祁风人还没出来,权倾朝野的燕郡王竟也被抓去了,一时间朝野骇然。

齐帝虽还未表明态度,也没有下令释放其中哪一人,祁太尉却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似乎只要通敌的罪责全都甩到萧恪的头上去,祁风就能被完全摘干净了一般。只是人在这种时候做下的事,往往是经不起推敲的,所以朝中人见祁太尉终于‘病’好了,心中便大致有了数,只不过碍于太子殿下仍在,不敢当面奚落祁太尉罢了。说到底,事不关己时,自然是躲在一旁看戏最为稳妥,左右事情没有定局之前他们谁也不站就是了。

有观望的,便有临阵倒戈的,萧恪下狱的第二天早朝,满朝文武便已分好了阵营,嘴上喊着为国为民,实则这些人摞一块都能凑数百八十个心眼子。要说其中谁最不愿见这事,便是叡王了。

这些年他能与太子斗得不相上下,固然有亲舅舅卖力的缘故,但追究根本原因,还是有萧恪为他‘冲锋陷阵’,萧恪出事自然是他不乐意见到的。只是若说让他像祁太尉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去捞萧恪,他却也是不愿意的。毕竟萧恪被拉下水,他只认为是祁太尉和太子的手笔,此刻他若是贸然折进去,那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底下人来问,他便是一句静观其变打发了,其实心里也没个主意,倒是越看太子和老七,心里头就越气。

可齐帝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脸上就差写了不想听几个字,尤其是在看到祁太尉精神抖擞来上朝还提起此事时,皇帝的脸色简直不能再难看了。

皇帝不想提,满朝文武除了个别耿直的谏臣外,就属祁太尉蹦得最欢,萧定昊简直想把这个昏了头的舅舅打出去。他当然清楚祁太尉这么发疯,是因为他拒绝出手帮着救这个表弟,也知道舅舅打从几年前起就没少针对过萧恪,后来出了范圭等人那一档子事,更是彻底恨上了。今日这般也多半是急病乱投医,只是祁太尉只顾着捞自己的儿子,却忘了他姓祁,是已故皇后的亲兄长。

如今亲舅舅做出这番举动,纵使知道事已无法转圜,但太子还是在散朝后将祁太尉留下,叫去了书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斥责道:“舅舅爱子心切昏了头,今日那般栽赃的话竟也说得出口,是当父皇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犬子之事自是不敢劳烦殿下。只是臣为人父母,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儿出事。”

“呵。”祁太尉说得义正辞严,只是他们舅甥都清楚彼此是什么人,这话说给旁人还好,说给自己人就只觉得可笑,“舅舅自觉天衣无缝,可知从一开始就落了旁人的圈套?!”

“什么圈套?”

萧定昊对这个舅舅早已是弃了的,从萧恪开始在朝中崛起时,祁太尉便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心急。母后过世之后,更是屡遭皇帝打压,早不如从前了。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圈套,别说提前防备了,竟一股脑钻进去,到了此时此刻了还不知回头。

“舅舅糊涂了?这几年允宁渐得父皇信任,如今朝中虽不全唯他命是从,但多数都要看他脸色行事。靖之回京之后,父皇又赐了婚,摆明是要将他二人收为己用,一时风光无两。这个裉节上,区区言官谏臣有几个胆子要拉允宁下去?即便孤当他们是忠良之士一身正气,可这事不过三五天就闹得这般大,除了他萧允宁自己,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祁太尉被兜头斥了一番,好在人还没完全糊涂到不知悔改,只是神色立刻古怪起来。

“自己揭发自己?他又有何好处?!”

“有何好处?舅舅今日不已经自己跳下去了?满朝文武都长了眼睛耳朵,等他萧允宁从诏狱出来,舅舅觉得你还有转圜的余地?!”

“!”祁太尉先是心里一慌,可见还是对萧恪的本事颇为忌惮的,不过慌乱只维系了一小会儿。只见他眼神一狠,咬牙道,“那我们就让他没办法活着从诏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