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梦魇回响 言朝暮 2522 字 1个月前

那道声音起落不过两句话, 说得轻巧惬意,却刺得沈道长皱了眉, 几乎站立不稳,得扶着一旁扎了红绸的五行木。

偏偏李铭书气定神闲,叹息一声:

“再情愿,也不是我的命,我守着你不好吗?”

“碍眼的老东西,谁要你守着?”

那女人声尖嘴利,骂得是肃杀难听,“一天到晚多管闲事,杀个人也叫你拦着这般不痛快。要不是你死了,我定然叫你生不如死!”

“平白捡了一条命, 还不快滚出这座山!”

那般言语血腥, 引得山里风声簌簌, 枝叶翻腾。

沈道长眼前一黑, 身旁两个懵懂徒弟,更是痛苦咳嗽, 难以维持平静。

这鬼招得太利,白天也能活动自如就算了, 一声怒喝,几乎能叫他五脏六腑翻腾。

修行以来见过的妖物无数, 莫能与之匹敌。

他下意识伸手, 护住了身旁两个懵懂的弟子。

“退。”

李铭书见状, 柔声细语的劝道:

“别生气,司净的电影还在拍呢,我就算想走,也得等他拍完电影再走。而且我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你,难不成又跟以前似的,为了照顾孩子,一走两年多,到死了才能回来。”

“都这时候了,就让我好好跟你说会儿话吧。”

那女人轻哼一声,身形略微隐了些。

沈道长视线恢复些许,也不敢在这种厉鬼面前多待,又与徒弟们往五行木后面靠了靠。

山里的寒冷柔和些许,李铭书无奈叹道:

“能告诉我那位小姑娘拿走的东西,到哪儿去了吗?”

“什么小姑娘?什么东西?”

声音尖锐,讽刺又傲慢。

“写了我名字的《命书》。”

李铭书笑容温和,劝说孩子般耐心慈祥,“你天天都见到那位写命,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天你还与我说,小姑娘命苦心狠,想作女儿来养。”

“你一贯是会养女儿的,她跟你走,我很放心。可她拿了我的命书,种下了因果,若是以后要跟灿芝一般,去城里过普通日子,总是牵绊了一条命,那多不好。”

女人嗤笑回他:

“活人的命,该在哪儿就在哪儿。反正牵绊的也是你一个死人的命,你还敢找她麻烦不成?”

“我定然不会找她麻烦。”

李铭书笑容纯粹,知道她不耐烦的根源,说得徐徐。

“只是比起做一个活人,我更愿意留在山里,留在你身边。你听刚才的道士也说了,我妻女贤孝,有谁的品德见识能够比得过你?又有谁能像灿芝似的一心记挂你,大老远的回来,陪了你十八年?”

“这般日子,我过得好着呢,怎么老想着赶我走。”

沈道长站在一旁,已经分不清什么情况。

明明是恶鬼挡道,却被李铭书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得像是一位丈夫在劝自己脾气暴戾、不讲道理的妻子。

一句句捧得山中恶鬼无话可说,连女人的模样都融进了风里,模模糊糊的仿佛羞怯了躲起来了,看不清晰了。

这风吹着,身影淡了,半晌传来一句。

“东西在土地庙下面。”

李铭书笑意清浅,声音却如春日暖风,和煦宜人。

“那小姑娘呢?她受了许多委屈,可她也许有家人、有朋友,跟灿芝还是不一样的。你不能随随便便捡她去做女儿。”

“死老头,废话多。”

女人的身影没了,响动依旧尖声厉气。

“她比你们都有意思。反正你们一个个不想活,正好她帮你们去死!”

放着狠话,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山里的风都停了。

沈道长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压在头顶的邪祟之气似乎也随之消失。

他还没能追问眼前年轻人,就见对方笑意友善的看过来。

“沈道长,请助我在土地庙里布阵。”

-

《箱子》在路上耽误了三天。

无论是细拍小玉的镜头,还是俯瞰祭祀队伍的全景,都在李司净的要求下,一帧一帧的打磨。

只要山里天色昏暗,李司净必然会提前收工。

剧组成员个个都为了李导宽宏大量,把人当人,感激涕零。

却没人知道,他才是最想回去的那一个。

车行十五分钟,楼道步行急促。

李司净甚至不用打电话,推开房门就能见到周社的身影。

“拍完了?”

这三天,周社信守承诺,准时回来。

李司净见了他坐在床边,翻看外公的日记,心一下就定了。

周社不该有事的。

一个闲散来去的孤魂野鬼,进山跟回家一样容易,怎么会有事?

李司净觉得自己可笑,患得患失。

也不想精神正常的时候,在周社面前显得过于脆弱,矫情得他自己都嫌弃。

李司净进了浴室洗澡,热水洗去了一身疲乏,刚走出来,周社就替他拿过了毛巾。

“前几天有个道士来了?”

周社轻柔的为他擦去头发水渍,指尖稍加力度,就能把人按得服服帖帖。

“嗯,清泉观沈道长,迎渡的师兄。”

李司净放松的依靠在周社胸前,根本不管这个姿势擦头发多难,反正周社自己解决。

“怎么了?”

周社说:“他在你电影的拍摄场地,进进出出,像是在布阵。”

李司净一听,立刻警觉了。

“什么阵,会伤害你吗?”

“不会。”周社掌心轻柔抚摸他的头发,“倒是能够帮上我的忙。”

周社这么一说,李司净的心都安定了。

他并不会为了所谓驱鬼正义、福祸人间偏向道士,如果周社说沈道长布下的阵法,会伤害周社,那他立刻就会拆得一干二净。

绝不会给外人伤害周社的机会。

李司净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他布在哪儿的?我叫工作人员平时小心点儿,别去弄坏了。”

“土地庙里。”

周社替他擦干了头发,拿过酒店的塑料梳子,一点一点帮他整理炸得满头的发梢。

李司净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照顾,感受着头发细致的梳理。

“那个土地庙,外公经常提到……说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更是他们修路的终点。”

“在那个时候,这种封建糟粕哪管什么文物不文物,价值不价值,都得砸烂烧光才算正途。”

因为只是一座山野老庙,即使过了五六十年,山脚的贤良镇已经大张旗鼓的搞非遗了,也没有怎么修整过。

漆黑的墙壁,砸碎的神像。

不知道是路过村民还是旅客,在破败土地庙摆上几个烂透的苹果,没开封的饼干和糖。

凄凉零落,拍入镜头别有一番封建余孽穷途末路的衰败寂寥。

李司净在《村落》里,搬了送子观音进去,将它拍成了烟熏缭绕的隐喻。

在《箱子》里,这破败老庙成了林荫和李襄躲避追捕的掩体,坠落的神像底座,砸得恶徒头破血流,增添了几分恶有恶报的意味。

李司净从没觉得冒犯土地庙有什么问题。

这时猛然转过头,不管自己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直视周社。

“周社,那是你的庙吗?”

周社忽然笑了。

他眉眼温柔,笑意俊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庙祝,也不是摆供台的石像,我是你小叔。”

这样俊美温和的男人,总可以声音轻巧的一语带过李司净的疑问。

当李司净以为他又要敷衍过去,他笑声附耳传来。